(此文写在来加拿大第三个年头的某一个冬夜)
五百年前,托马斯莫尔踟蹰在私有制的万恶深渊,但他的灵魂随着海船漂泊到了异国他乡。这里没有仇恨,只有爱。这是一个完全理性的共和国,书中描绘了一个莫尔所憧憬的美好社会,那里一切生产资料归全民所有,生活用品按需分配,人人从事生产劳动,而且有充足的时间从事科学研究和娱乐,那里没有酒店、妓院,也没有堕落和罪恶。在战争时期它雇佣临近好战国家的雇佣兵,而不使用自己的公民。乌托邦的理想在此迸发而出。现实主义者的嘲讽相伴而生。 七岁的时候已能试着看书写字,但全然不知道什么是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什么是乌托邦的理想。对当时最深刻的记忆停留在了卧室的墙壁上。那是两幅海报,一幅是旧金山金门大桥的璀璨灯火,一幅是玛丽莲梦露的勾魂眼神。年幼的时候不知其为何物,只是用发呆的神情去观察。不经意间听到了英文版的《铃儿响叮当》,优美的旋律萦绕在七岁孩子的耳边终日不绝。伴随着海报与音乐的梦乡充斥着“异域风情。”即便已过去二十余年,但对当时的梦境仍记忆犹新。 我不知道身处在哪一座城市,只知道这座城市是在西方,也许是旧金山,或者是伦敦,我不得而知。Jingle Bells的乐声从梦的开端到梦醒从未间断。身处的这座城市似乎处在极夜状态,鹅毛大雪让我虽然处在被窝里,但梦里依然冷的直哆嗦 。城市的霓虹灯无比耀眼,但是行人寥寥。摩天大楼灯火通明,但却难以听见任何的汽笛声。一切都是那么静谧,以至于让我在梦里不知所措。深冬的寒夜,无人的街道,理应让一个孩子觉得恐惧异常,然而在梦里我能感觉到的只有温馨与安全感。 沿着城市的街道走在梦中,雪逐渐停了,但稀少的人群愈加稀少直至自己成为唯一的行人。即使如此内心却依然全无惶恐,反而乐在其中希望梦永远不要醒来。 也许在那一个夜晚,乌托邦的雏形已经在脑海里形成。 从那一天起,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反复梦见相同的情景。无论是飘雪的异国他乡的晚上,还是Jingle Bells的乐声,他们从没有改变一开始的模样,成为了自己在不懂事的年代里心里的朦胧信仰。 遗憾的是正因为处在不懂事的年代,对层出不穷的新鲜事物的好奇总让人逐渐淡忘之前的所谓“信仰。”长大过程中逐渐被灌输了博大精深的中华五千年文明,各档新闻里暗示着我们所处环境的伟大与优越。“水深火热的帝国主义”让自己重新开始思考先前的梦境: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吗? 乌托邦的理想开始动摇,但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有时渴望去经历,但对“水深火热”的恐惧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起退堂鼓。耳边响起的“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的乐曲声仿佛在告诉自己:乌托邦就在这里,就在你们的手中。 放学回家望着海报,夜空始终璀璨,只是这样的景象与我在外面的世界里所听到的似乎并不相符。那么究竟真实的“乌托邦”是怎样的? 飞速发展的时代大踏步的将我们带上了“物质乌托邦”的道路,搬家这种顺应时代潮流的举动自然不能幸免。年纪小,力量小,对于搬家这回事自己帮不上任何忙。只是清楚的记得搬家后我再也无法找到那一张旧金山之夜的海报,而且我也并没有询问它的去向。是否在那一个时期,一个六年级的学生已经不再认为幼时的梦境是可信的,或者说已经不再觉得那样的生活是最理想的,是毫无疑问优于当下的生活的? 后来的很多年里自己再也没有对这幅海报的印象,即便选择了出国道路之后的两年。心里的“乌托邦”情节依旧存在,只是记不起那段美梦。 最初的梦想,一定会夭折? 十五年后的夏天,当踏上飘洋过海的航班那一刻,儿时难以忘却但行将忘却的乌托邦雏形突然在脑海里显现。这一幕的出现无形中给予了自己无穷的精神力量,瞬间让不舍之情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信仰之力,义无反顾的前行。 首次体会时差的强大,它会使人体会到什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当崭新的世界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心里满是欣喜想要与之拥抱,却阻挡不了眼皮的重合。 嗅着不同滋味的空气,迅速进入梦境,只是这次仅仅是“睡着了”,并没有做梦。因为我所认为的乌托邦已经在自己的身旁,无需用梦里臆想再去点缀什么。 “这里是xxx,数以万计的中国富人移民于此,人人都住在大庄园里,有些人甚至不用工作,因为这里的生活如同天堂一般。依山傍海,非常之有情调。” “路上车很少,交通井然有序,居民素质普遍很高,在这里学习生活会觉得很快乐。” 接机的朋友滔滔不绝地介绍这儿的好,我很想认真聆听也很想提出脑海里处储存着的一万个疑问。但时差让我无法苏醒,在昏昏欲睡中度过了在这座新乌托邦里的第一天,第二天,甚至第三天。 昼夜颠倒让自己模糊了对时间的概念。北半球高纬度夏日的白昼长达十八小时以至于自己每次醒来时都无法分辨现在是早餐还是晚餐时间。从寄居地的窗外看到的景象始终在变,有时是壮美的火烧云,有时是刺眼的阳光。朋友打趣道:这儿的大气层有臭氧层空洞,所以阳光会格外“火辣。”听罢出门求证,果不其然。夺目的光线甚至可以起到提神的效果让我对抗时差。 生命里最特别的一个八月。八月的最后十天我似乎从未清醒过,不清醒使得自己常有恍惚感,不相信自己已身处大洋彼岸。正如同七岁时的雪夜之梦,它一次一次的出现在脑中,似是而非,似非而是。 眼前的这个世界是否是真正的乌托邦?时间与阅历会告诉自己答案。而首先有待证明的,是新闻里所说的“水深火热的帝国主义”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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