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第四天，霾压北京。
雾霾灼心，尤其灼的是年幼孩子父母的心。燃烧在心头的无奈，迫使一些父母带娃出离北京。我们筹集来4个关于逃离雾霾的真实故事，他们中有的上演现代版“孟母三迁”，还有的正在酝酿或者已经移民异乡。
留下来不等闲，逃离其实更难。一边是故土、奋斗数年的事业和熟悉的糊口圈，一边是对孩子的愧疚和远离雾霾的憧憬。这样的逃离，无论对孩子仍是大人，都是一场难以言尽的撕扯。无论扯下哪一块，无疑都是疼的。
文／安小庆 冬之月 卫诗婕 易方兴
编纂／陈璇
一天都不能再拖了，先逃出往再说吧
杨毅 ，父亲，国内驰名篮球讲解员。
作为在北京糊口了39年的土著，我第一次因为雾霾而带着太太和女儿苹果逃离北京是在2015年尾，那次在三亚的酒店里躲了一个多月。
这之前，我们的每一次出行都是持久筹算。但唯独那次是一场倏忽的逃难。一点也不夸姣。
况且，冬天恰是我工作最忙的时辰，一般我们不会外出。可是雾霾让我们其实无法让女儿再在北京持续连结下往了。
苹果已经持续一个月咳嗽，夜里会咳醒三四次，她妈妈几乎整夜都睡不着。但一出离北京，她的症状在两天后迅速转轻了。
我曾经认为2015年的那次逃难只是小概率的突发。可是今年，我缔造我错了。雾霾更厉害了：时刻长，次数多，浓度也大。从刚过往的2016年尾到新岁首，这已经是第几回红色预警了？
2017年01月03日，北京空气重污染橙色预警持续中，天空灰霾一片。图/CFP
圣诞节前，北京持续五天雾霾红色预警。苹果是以咳嗽发烧，又由发烧激发中耳炎。病院***说，今天来的小伴侣都是看耳朵的。那一刻，作为父母，我心里的恨意和无奈都在燃烧。
可今年，我们没措施逃走。原本按照这情况，是要先把她们娘儿俩送出往的。但苹果又长大了一点点，最首要的是她放不下幼儿园的圣诞表演。因为雾霾，幼儿园把排演的工作都延后了，但她就天天缅想着她小鸡的脚色。你说我们怎么忍心告诉她：别演了，先跟妈妈躲出往吧！
此刻苹果已经中班了。我和她妈妈已经在筹措着给她选小学。和良多家长一样，我们看黉舍的第一指标就是看黉舍有没有装新风系统。因为只开空气净化器已经无济于事了。
原本按照我们的筹算，是筹算让苹果在北京念完小学，打下说话和文化的根柢之后，再全家移民美国的。
可是往年尾和今岁首的情况，让我们的筹算有了变换。我和孩儿他妈已经有了共叫，等再看个两年摆布，在苹果上小学前，概略2018年9月，假如情况仍是没有显著好转，那么我们就不在国内念小学，直接移民往美国了。
在这之前，我们移民的第一动力仍是为了孩子的教训，但此刻雾霾已经酿成敦促这个抉择妄想的第一要素。可是，真的到要走的那一天，我理当怎么跟苹果讲这件事呢？
2017年1月4日，北京当日持续雾霾，能见度较差，不少坐公交车出行的市民戴上帽子、口罩等“全副武装”出行。图/CFP
在我记忆里，雾霾是从2012岁首步成为公共事务的。这几年，严重的时辰，孩子就关在家里，画画，看书。她已经会埋怨：“又雾霾了，真厌恶。”但我自己仍是不习惯戴防护口罩。
小时辰我家住天坛公园周围。四方的蓝全国面，是天坛圆圆的穹顶。这是我的老家。那时，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逃离的姿势出离北京。
我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记忆在这里，魂灵在这里。我奶奶家里有个院儿，东边是棵黑枣儿，后身儿是东便门的城门楼子，春天里柳絮儿飘。
移民的决意，真的，一点也不轻松。
最大的心结是我们俩各自的父母，都70多岁了，一旦移民，跟他们相处的时刻会大幅削减。他们也不太可能持久跟我们住在国外。而女儿，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伴侣和圈子。一个即将5岁的北京小妞，将初步面临人生里的这种撕扯。
对于我自己，我用了20多年的勉力，博得了我该博得的工具。出往之后，一切得从头初步，要往顺应目生的恬静的糊口。
放下等闲，拿起来难。以前是筹算苹果小学结业了再移民，那时辰我正好四十五六岁了，可以放下篮球讲解，往开启另一段人生了。
可是假如一两年后就走，从我自己心坎来说，在事业方面仍是不甘愿宁可的，生怕到时辰会双方跑，双方赐顾帮衬。这也是让我们抵触的处所。
但笼罩住城市的雾霾，是击破我心理防线的最后一颗枪弹。当健康的呼吸都已经成了奢靡品，即便成年人能用你的健康往赌命，你也尽不会想用你孩子的健康做赌注。
上周末，我们和伴侣一路在餐厅吃饭，在摆放着空气净化器的房间里，太太随身携带的探测器上显示，室内的PM2.5数值接近400。吃完饭，我把三个小姑娘戴着口罩的照片发在了微博上。这是我第一次在社交收集上发出孩子的正面照。
我写道：北京孩子真实的糊口。一个网友不才面留言，北京小孩儿长大了能熟悉彼此吗？
那一刻，我心坎阿谁声音又放大了：一天都不能再拖了，先逃出往再说吧。
逃离了真就值得信用？
兰燕飞 ，母亲，前媒体人 。
我常跟人开玩笑，说自己是现代版的“孟母三迁”——怀孕时为躲汽车尾气，从北京城里搬到郊区，后来为逃离雾霾爽性迁移到丽江，往年又因为教训问题从丽江跑到深圳。
2017年1月4日，北京CBD被雾霾笼罩。图/CFP
儿子添添身世在北京，出离3年后，他已经不记得北京的天然博物馆，不记得龙潭公园的庙会，但记得北京的天是灰的，空气是脏的；女儿诺亚降生在丽江，她很侥幸，从身世到此刻，从没看过雾霾，也没戴过口罩。
出离北京的时辰，我花了半年时刻经营未来的房子、工作和孩子的教训，警惕谨严，但和这个形成光鲜对照的是，我的立场超级爽性，请所有的好伴侣吃了顿饭，语气欢欣，告诉他们这个动静，有一种“我马上要逃离而你们持续在苦海挣扎”的脱节感。
也会有人因为我的出离感应怅惘，包含我的父母。在他们眼中，吸收了多年高级教训的女儿，从小城镇来到北京，有了安靖的工作，办了栖身证，托关系送孩子进进公立幼儿园，听起来是安稳又完竣的奋斗人生，走到这一步不等闲。我懂得，他们心疼我的支出，天然，最后能劝服他们的，也是我对孩子健康的忧虑。
好比跟他们阐明我看过的研究陈述，其中最让人胆寒的是，雾霾对正在发育中幼儿的部门器官有不成逆的影响。这太可怕了。我不想因为若干年后，甚至等三五十年，雾霾的影响在他身段上浮现出来后才深感懊悔。什么工具都可以重来，除了健康。而他（她）那么弱小，需要你往掩护他的健康。我只有往做平安的工作，才干说服自己。
至于此刻，雾霾围城，越演越烈，良多若干好多人来跟我说，你昔时为孩子作出贤明的决意。什么贤明？孩子当然是很首要的一个身分，但出离首先必需是忠于自己的意愿。在2013年的那段时刻，眼看着窗外雾蒙蒙一片，单单是呼吸都让我感应喘不外来气来。
只为母爱“三迁”，可能会为自己的人生套上枷锁。因为往新的城市，意味着抛却自己的伴侣、糊口圈，工作也被腰斩，不甘愿宁可确定有。我不愿糊口在这种因为出离产生的怨气之中，不愿未来一事无成之时对着我的小孩说，妈妈为了你，抛却了所有，让他来背负这种情绪，确定不合错误。想明确这些，才会调节好脸色，好好方案新糊口、新工作。
添添在丽江面临大山，视察羊群。
丽江是最理想的避霾地。来这里的时刻，我的伴侣圈天天都在晒春景、雪山和云，添添第一次往摘草莓，诺亚第一次伸出手触碰蘑菇，这些都足够夸姣。直到一次添添从幼儿园回来，倏忽提到日本人：“日本鬼子，很坏，该杀。”他冒出这么一句的时辰，我确实吃了一惊。后来联想到他的教员是纳西族人，对日本的仇恨源自那段历史。可这么小的孩子，不应教会他仇恨。我不愿孩子在雾霾中长大，也不愿他在仇恨中长大。
这所当地最好幼儿园教训孩子的方法，与我的初衷背道相驰。就像婆婆带着添添往公园，孩子伸出手来采一朵花，婆婆的第一回响是：“这有毒，你别碰。” 上一代人的教训，是告诉后世，这个世界是危险的，你要掩护自己；可我们看来，首先要让孩子知道，世界是俏丽的，你得先往体验，再来分辨。带着仇恨，或者说封锁的价值不雅观，确定是没法往体验世界的。
尽管深圳的天然情况比不上丽江，但作为移民城市，胜在活力勃勃，更包容，价值不雅观更多元，底本在小城里因为方言障碍交不到良多伴侣的添添，很快熟悉了新的人，融进了小圈子。
想起那时辰还在丽江，当地的伴侣逗他：小帅哥，你从北京来我们丽江做什么？快乐喜爱这里吗？他露出小大人的模样，正经答复说：“北京有雾霾，丽江有蓝天白云啊。”我从没教他这些，但孩子的敏感让他捕获到这些信息。
等到了深圳，我和丈夫偶尔也会看着伴侣圈的图片谈判起北京的雾霾，假如被他听到，他必定会爬起来：“让我看看！”然后露出一副受惊的模样：“这么灰的天！”
兰燕飞和儿子添添、女儿诺亚在深圳海边。
这些天北京最严重的雾霾，让我想到之前转发的一篇文章，提到《纽约时报》驻新德里的记者抛却优宠遇遇，出离印度回美国工作，临行前他阐明原因：新德里的空气污染严重，他的小儿子患上哮喘，肺部功效涌现毕生无法恢复的损伤。
他说，在北京，PM2.5值跨越500就会登上国际媒体的头条；而德里的数值是北京的两倍，却根本无人在意。
哪有什么值得信用。德里的今天，未必不是北京的明天。非论是北京仍是德里，给持续留在那儿的孩子造成的危险，都一样。
殉国孩子的奋斗没有意义
林特特，母亲，作家 。
往年10月的北京，一共发布了四次红色雾霾预警。11月中，我将儿子送回丈夫的老家交由婆婆抚养 。
2017年01月04日，北京南四环马家楼桥区雾天里的行人。图/CFP
第一次送他出离北京是前年12月，回我的娘家合肥。那时的北京开启了红色预警。为了陪伴赐顾帮衬孩子，我不得不将我的工作挤压成堆。白日儿子在我发小办的幼儿园上学，我在周边的咖啡馆工作。那是一场匆促的旅行，以至今年再次考虑送孩子出离北京，我们决意不再殉国我和他父亲的工作，于是就将孩子送往了福州奶奶处。
我每隔两周就飞回往看他一次。不久前，伴侣送了一盒纪念章，上周末回福州时，捡了两块带给孩子玩。一块的画面是月夜海边，另一块则是冬季树林，有戴红帽子的雪人，天天然是灰的。
谁知道娃娃张口：“我不快乐喜爱灰的，我不要。”
我问，“为什么？雪人多俏丽啊。”
“灰的天是雾霾。我不快乐喜爱雾霾，雾霾就不能出往玩，就要回老家。”他是用十分恬静的口吻说出这句话，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很是难熬。
我有一个顺应能力很是强的儿子，从小到大上幼儿园从没哭过。每次回到老家，别人问起他，他老是很正经地答复“我是为了躲雾霾回来”。一向以来，我认为他顺应得很好并很欢快，没想到他没健忘始作俑者，以及是以的离去。
在这样的瞬间，我初步猜忌人生的意义：人生只有奋斗，奋斗也无意义。假如孩子承担大人在大城市奋斗的价格即健康，大人的奋斗也没有意义。
一向以来，我没有将雾霾对糊口的影响看得太重，幼儿园和家里都安上了新风系统，我们一向认为自己将孩子掩护得很好，对于孩子来说，他也很天然地吸收了这个新鲜事物。我们将这一切视之理所当然，也疏忽了孩子为此支出的价格。
他爱听《西纪行》，第一次向他诠释什么是雾霾时，我告诉他，据说黄袍怪的原型就是沙尘暴，古时辰的人不懂天然现象所以瞎想酿成了黄袍怪这种传说，所以，今天的雾霾，在前人看来，说不定就是黑风怪呢。他初步很欢快，坐在窗前等黑风怪。后来缔造黑风怪一来，他就不能出往玩，便初步有情绪了。
常常为他戴上定制的小口罩时，我的心里是万分负疚的： 我快乐喜爱北京。是以不愿意出离它。可我的孩子需要为我这份选择支出或多或少的价格。
我从没有想过逃离北上广，尤其是北京。假如没有雾霾，没有比它更好的城市了。对于一些人来说，这里是林冲夜奔的射中回宿。对我来说，这里有完善的机会，完善的人文历史，完善的人际关系，亲疏刚好，现代又古典。我支出良多勉力在这里完成学业，碰着自己的爱人，买房奋斗，北京见证了我的成长，孕育也塑造了一部门的我。
可此刻，当它被雾霾绑架，我仍然爱它，我知道，它是最大的受害者。
但我更爱我的孩子，在雾霾最严重的时辰，我会让他出离，我愿意双方跑，以渡“灾害”。
雾霾越重，咨询移民的家长就越多
陈琳（假名），母亲，职业司理人 。
当北京的人们躲在家里忙着在手机上对照哪一款空气净化器下场更好的时辰，在距离北京7000公里外的匈牙利，凌晨的阳光刚刚洒在我家花园的葡萄藤上。
我爬起床，呼吸着新鲜空气，初步在别墅小院里做早操。
2017年1月4日，济南。雾霾天中***与老友分享自己沉没雾霾之中的样子。图/CFP
我今年37岁，是匈牙利的新房民。而在两年以前，我和丈夫都还有着含金量颇高的北京户口。现在回看起来，北京户口在那时竟然成为一种我们求着想甩失踪的工具。
因为雾霾。
我家情况出格。我的父母是老北京人，丈夫也是一家驰名软件公司的总监。我30岁之后才生下女儿，算是高龄产妇。女儿根本上是我第二生命。给女儿的奶粉是进口的，吃的蔬菜都是有机蔬菜，玩具是进口的无毒玩具，从小让她吸收私立黉舍的精英教训。
但让我苦楚的是，我女儿的童年并不完整。每年秋末，季节变换，女儿就会咳嗽，而且一旦雾霾加重，咳嗽就会随之严重，有时不得不跟黉舍请一个多礼拜的假，天天被关在家里。
我的丈夫是从最下层做起来的，打拼到此刻不等闲，对北京，对自己的事业，也很有情绪。看到孩子这样，我不止一次地跟丈夫筹议，此刻空气质量这么差，要不要往国外糊口，但丈夫一向下不了决心。
在孩子上小学前，我和丈夫抱着一些夸姣的期看，感应过几年，国家初步治理了，情况确定会好起来的。
2017年1月4日，河南郑州，元旦假期事后，因为雾霾红色预警持续，全市小学及幼儿园已持续两天停课。图为一所小黉舍门紧闭、校园内空旷无人。图/CFP
直到2015年，我越来越焦炙。2015年尾，北京有了持续一周的雾霾情景形象。女儿病倒了，被诊断为肺炎，还差点被推上手术台。女儿很刚烈，每次往病院，以前还会哭闹，后来只是把眼泪忍在眼眶里。那天女儿打完针，丈夫红着眼睛跟我说，“琳，要否则，我们移民吧”。
那一刻，我不知是难熬仍是欢快，心中百感交集。
接下来就是四处找移民中介密查。一密查才知道，移民美国已经需要排号了，等排上可能已经4年之后了，中介跟我说，此刻雾霾逼走了良多人，每次雾霾越重，前来咨询的家长就越多，而且办的都是加急移民，一刻也等不得。
美国这样的热点国家是往不成了，我们只能把视野投向欧洲一些小国家。几回坐飞机往国外查核，西班牙、希腊、匈牙利看了一遍，真正决意留在匈牙利是因为那儿那里的情况。那天，飞机在匈牙利机场降落，正好是雨过晴和，一道彩虹挂在天之涯， 我那时真的是被震动到了，太美了。
现在，我在匈牙利糊口了一年多，女儿咳嗽的弊病再也没犯过了，之前托人从国内买的药也没再吃，放在库房里都过时了。在自家的小院子里，丈夫工作之余，种了葡萄、蔬菜。天天早上，我都起床晨练，目送女儿坐上校车上学，这是不是就是细微而确实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