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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爸爸

2019-12-1 19:52|发布者: 孩子脾气大|查看: 82|评论: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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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这是思维补丁的第514篇文章爸爸,一路走好。头图基于CC0协议引用。(一)“爸爸,别走……”临去医院前,两岁的宝宝蹲在一堆玩具中,奶声奶气地希望我留下陪他继续玩耍。“爷爷住院了,爸爸要去医院看爷爷,楷楷乖乖 ... ...



这是思维补丁的第514篇文章


爸爸,一路走好。

头图基于CC0协议引用。


(一)

“爸爸,别走……”

临去医院前,两岁的宝宝蹲在一堆玩具中,奶声奶气地希望我留下陪他继续玩耍。

“爷爷住院了,爸爸要去医院看爷爷,楷楷乖乖在家好不好?”

“爷爷生病了,爸爸要去医院。”小朋友无意识地重复着我的话。

对他而言,只要爸爸妈妈在他身边,无论是生病还是住院,都是无甚紧要的事情吧?重要的是,爸爸妈妈要陪在他身边。

父亲近些年已经成了医院的“常客”,三年前父亲病危,在家中休克,母亲打电话慌张地告诉我:“你爸快不行了。”

那时我开车去医院的路上,每一脚油门都像踩在棉花上。

如今三年时光倏忽而过,父亲一次又一次住院,医生一次又一次找我和母亲谈话,“你爸很不好,随时可能猝死”的谈话内容每一次都会重复出现。

我以为爸爸会继续挺过去,继续每一次躺在病床上抱怨花钱太多,继续在病情稍有好转之后大吵着要出院回家,继续要求母亲给他买那些医生严禁他进食的食物。

但是这一次,我没能再将爸爸从医院接回家。

(二)

病情的恶化超出所有人的预期。

极高危高血压、严重心衰、脑梗、肺水肿、凝血功能不足、高血钾症、电解质紊乱、尿毒症、不可逆转的多脏器衰竭……一页都写不下的长长病症,让医生的任何救治决策都变成了一次风险巨大的赌博。

父亲去世前一天的凌晨三点半,他的尿量已接近于无,当班医生询问我和母亲,是否要做透析。

我坚定地说的做。

困倦的值班医生于是开始跟我阐述当下做透析的风险,医生的犹疑和反复风险提示,让我强烈地感到她的不自信。

这种感受在护士为爸爸抽血化验时达到了峰值,抽血的针头那么细,拔出来时,父亲手背却兀自血流不止。

那一刻,我才真正了解医生反复提示的“凝血功能非常差”是什么意思。

若要透析,第一步是下管,看到那么粗的针头,我感到恐惧。差不多和小拇指一样粗的管子,要插进大腿根的血管一直伸到腹部,这期间会发生什么,我不敢想象。

我退缩了,希望等到医生们会诊之后给出具体建议。

事后看来,我得感谢自己凌晨三点钟的胆怯。父亲没有在生命的最后一程,经受不必要的折磨和痛苦。

早晨七点,医生的会诊结果出来:

这样的情况下进行透析,面临着巨大的猝死风险。管子插进去,父亲的血将会止不住地往外涌,唯一的办法是一边输血,一边下管。

“死亡率极高,即便我们足够幸运,一切都很顺利,之后的感染风险、大出血和心衰都能随时要了他的命。”

我很感谢王医生,在我内心最纠结,最矛盾的时候,以她的经验和专业意见,给我指明了方向。

她告诉我,爸爸的病恶化到这个程度,对于病人而言,激进的救治方式可能并非最佳选择。

她跟我说,“作为医生,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我爸去世时,对他做了太多无意义的折磨。”

当亲人最终的决定作出,临终病人的死亡,就变成了一件又一件具体而琐碎的事件链。

确认墓地、采买棺材、通知亲属、联系灵车、准备寿衣、斟酌丧事流程、联系各方面准备丧事……在这些琐碎而结实的决策面前,亲人的死亡不会留给你悲伤的空间。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死亡是多么具体,多么真切,多么沉甸甸的一件事情。就像一场盛大的永别仪式,宣告一个人在世间的一切关系、牵绊和未了之情的永恒终结。

(三)

老舅来电话问母亲,选什么样的棺材?

我和妻子不约而同地说:选最好的。

当然,我知道,父亲根本不在意这些。事实上,爸爸一辈子也没有几次奢侈地决定给自己用“最好的东西”。

父亲1949年生人,三岁丧母,十六岁诀别父亲,一个人在这冰冷的尘世漂泊,他的两个哥哥远在宁夏和日本,各自为了生活奔波,无暇顾及这个伶仃的弟弟。



(年轻时的父亲)

父亲一生没有感受过多少亲情的温暖。人间不全是好人,世间不全是美事,爸爸一生跌跌撞撞,不知挨了多少闷锤,撞了多少坚壁,受了多少钉子,也不知道爬过了多少座,我可能永远无法理解的孤山。

在大多数时候,我的爸爸面对经济决策和消费决定,都显得吝啬和畏缩。

我仍记得,自父亲下岗之后,我每一次放假回家,爸爸都要问我同样的问题:

“米饭多少钱一碗?肉菜多少钱一份?素菜多少钱一份?”

这样的提问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现在想来,饭菜几块钱的价格波动,却撩动着一个父亲难以言说的恐惧。

爸爸对我说:“菜贵,那就多吃点主食,米饭馒头,吃饱就行。”

因为菜贵而要求儿子多吃主食,这似乎不像一个父亲应该说的话。

那时,我瞧不起爸爸的吝啬畏缩,我想象中的爸爸应该是个能扛起家庭责任的大丈夫,但我的爸爸距离我心中的标准实在过于遥远。

许多年后,面对孱弱多病的父亲,他30岁的儿子开始尝试理解一个丈夫的畏缩,一个父亲的吝啬。

有那个男人不希望自己是慷慨大度的呢?

但你得有那个资本,但你得有那个底气。

(四)

下岗是锤在父亲脊梁上的一记重击。

人的苍老不是一个过程,而是几个瞬间。从人人羡慕的国企职工,社会的中坚力量沦落到社会的“巨大包袱”,下岗对父亲的打击是摧毁性的。



(父亲的下岗协议书)

他变得脆弱、敏感、多疑、极易动怒,随便一件小事就能引发父亲的暴怒。

每一次回家都变成难以忍受的折磨,印象中那些年我的父母总是在争吵,他们为生活中的每一件决策争吵,细小到一根葱的荒谬。

我的母亲是个平凡的农村妇女,面对生活的剧变,她显然没有包容的心力。

她像大多数妻子一样选择了无止尽的唠叨和冷嘲热讽,而我的父亲则像绝大多数丈夫一样,选择了无止尽的沉默。

父亲没什么文化,只上过小学二年级。但他言语间常常博征旁引,这得益于他嗜好阅读的习惯。

父亲有数百本藏书,我幼时的记忆中,爸爸是个热爱阅读的人,这让他在乡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因为没人觉得多读几本书是多么大的本事。



(父亲的学习笔记)

昨天我在老家整理父亲的藏书,看着那些积满灰尘的旧书,我仿佛跟着父亲走了一遍他漫长的思考旅程。

每一本都要比我的年龄大,从《文心雕龙注译》到《鸡、鸭、鹅的养殖孵化技术》,爸爸的阅读维度丰富到喜剧的程度。



(整理出来的父亲一小部分藏书)

翻着那些书,我逐渐明白:

父亲的书柜里,藏着的是一个男人面对生活不得已的妥协,和抗争。

我不知道父亲算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家禽养殖户。

我只知道爸爸刚刚下岗那些年,他总是显得很狼狈,身上又脏又臭,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鹅粪味。

可孵化的鹅蛋一块钱一枚,我的印象中,屋子里有一口硕大的铝盆,里面装满了鹅蛋,那一度是我在学校生活费的来源。

别人放羊,父亲则赶着一群嘎嘎大叫的大白鹅每天在河边度过难熬的日子。

我的爸爸实际上是个骄傲的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挨过那段日子的。我不知道他每天是如何整理情绪,将一群大鹅赶出家门的。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面对乡村刻薄的目光和不加掩饰的评议的……

我从来没和父亲一起放过鹅,实际上我对他养的那群大鹅非常反感,因为它们总是将院子弄得一团糟,又太吵闹。

那时候他的儿子过于年轻,过于虚荣,他沉浸在自以为是的青春忧伤中,根本无瑕顾及一个失业男人肩头上责任和仓惶。

(五)

爸爸的遗物中,我最喜欢的是这张照片:



照片中的他嘴角灿然,目光坚定,那时他年富力强,工作努力,家庭和睦,又新添了儿子,生活以从未有过的绚烂色彩铺陈在他眼前。

我喜欢爸爸眼神中那股子希望的色彩,因为我实在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眼神坚定的父亲了——他总是躲闪、犹疑、举棋不定,白内障之后,我在爸爸的眼睛里,更是只能读出一片苍茫。

我常常不知道父亲在想些什么。你瞧,你很难完全理解一个男人,即便他是你的父亲,即便你们之间有足够的时间。

最近几年,父亲变得愈发沉默。我们之间拥有越来越多的时间,但是我们之间的交谈却变得愈发困难。我曾努力试图激起父亲谈话的欲望,但在这方面,我也实在是个愚钝的人。

沉默中有无限的细节。

因此沉默的残酷,在于你是否能够准确解读出一个人的心境。

如今父亲走了,所有的一切都成为再也无法解开的谜团。我只能在想象中,在自我内心的尺度里,度量父亲对我的态度、期望和爱。

去年我想再买一辆车,挑了很久,其实内心十分中意某品牌的一辆SUV,但最后还是买了一辆宝马。

我和谁也没说,但自己内心里有一个坚定的理由是:那么多豪华车品牌,爸爸只知道奔驰宝马两个而已。

做儿子的,希望父亲为他感到骄傲,这是我藏在心底里的一丝丝小渴望。

“我儿子还是挺有出息的,我没帮过他,可他也有房有车了。”

母亲和我说,爸爸私下里常和她称赞儿子的优秀。我不知道母亲是否在宽慰我,但作为儿子,我愿意相信这一切。

可是的确,父亲从没有当我的面说过这些。

(六)

“爸,你有什么遗憾?有什么还想交代的事情吗?”

父亲去世的前一天,我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问。

父亲迟疑了一下,努力挺了一下脑袋,说了两个字:没有!

我用力攥了一下爸爸的手,那只手曾经那么有力,但如今,它唯一能抓住的只有亲人的牵挂了。

父亲生命中最后的那个晚上,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但仍倔强地不愿意戴氧气面罩。

没办法,我只能将面罩摘下来,悬放在他的口鼻上方,一直举着。

我就这样一只手扶着氧气面罩,另一只手摩挲着父亲的后背,监护仪器上闪烁的红灯逐渐转为黄灯,又平稳成绿灯。

午夜11:30,父亲的呼吸逐渐平稳,他疲惫地睡去了。当时我还想,父亲又能挨过一天了。

但在凌晨5点,电话响了,母亲打来的,“你爸快不行了。”

我从床上翻身起来,一瞬间睡意全无,心里一个声音响起:时候到了。

我和妻子赶到医院,父亲已经走了。母亲告诉我,“你爸安睡中没的。”然后便开始应付响个不停的电话,护工则在给父亲穿寿衣。

我看到爸爸眼睛闭着,嘴巴张着,和他平日里睡着的样子毫无二致。这让我恍惚。我总觉得爸爸还活着,总觉得他只是睡着了。

这种恍惚和失真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我俯下身将耳朵贴在爸爸的胸口上听他的心跳,爸爸没有给我任何回应。以至于我在给爸爸穿寿衣的时候,几次都在父亲鼻子前用手指去试探,每一次都感受不到丝毫气息,这时内心才会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爸爸没有睡着,爸爸走了。

一阵慌乱的忙碌,几个人终于将爸爸的遗体抬上灵车。迟护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节哀。

我对迟护工说:谢谢您送我爸最后一程。

我想尽量表现的平静,但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哽咽了。

(七)

双十一那天,手机短信响个不停,每一条都洋溢着喜气的催促。

这一天清晨,我顶着明亮的月光,将父亲安葬。

棺材落下的那一刻,我咬了一下嘴唇,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从今以后,你就是个没有爸爸的人了!

再见!爸爸!

接下来的日子我替你记着。我想终有一天,我们父子俩能够坐在一起,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开一瓶好酒,听儿子好好给你讲一讲你走后的故事。

再见!爸爸!

不管你去了哪里,儿子希望你平静、快乐。

这里是思维补丁,谢谢你的阅读。

【作者简介】

慧超,前媒体人、资深品牌公关顾问

已出版《这个世界不欠你》

作者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各有态度”签约作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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