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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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 者 |菅子涵

编 辑 |李   昕



简介：

2030年，中国洲际超级隧道项目进行到地幔探测的关键环节。面对人类从未到达的深度，面对生死，年轻的地壳探测员出发了……

2030年，中国洲际超级隧道项目进行到地幔探测的关键环节。面对人类从未到达的深度，面对生死，年轻的地壳探测员出发了……

2030年，四月春夜，北京平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百里花海旁的中国洲际超级隧道基地，一片喧嚣。

“还剩十分钟发射……”

“收到！”二十多岁的女兵端坐在地壳探测器座舱，右手轻触防护服的耳麦。这个女兵就是我，一名年轻的中国地壳探测员。

 “小雨……你注意安全……”耳麦那头是洲际超级隧道项目的总设计师李总。一向待人严厉、待我不近人情、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他，声音沙哑，语音里透出一丝紧张。

我的手微微颤抖，然后是令人尴尬的寂静……

李总是我的爸爸，跟我吵吵闹闹十来年了。

十五年前我刚上初中，爸爸受命主持代号“土行孙”的中国洲际超级隧道项目，风里来、雨里去，天天不着家。妈妈既要忙自己的工作，又要管我，还要照顾爷爷奶奶，天天忙得不可开交。

那天，放学刚到家就听到爸爸妈妈争吵。我想替妈妈出头，想让爸爸从天天“地道战”的生活中挣脱出来，给妈妈和我一点时间。道理讲来讲去，爸爸却假装听不见。

“‘土行孙’的技术比美国Boring公司差远了，你多少年也不见得搞出什么名堂，有什么前途？妈妈的身体又不好，你对得起妈妈吗？”我口不择言地吼道。

爸爸泛着红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脸上一片铁青。

“埃隆·马斯克就是我和同学们的偶像，中国干的就是不行，怎么了？”

爸爸摔门而去……

我有点儿后悔话说的重，每次见爸爸前都想跟他好好谈谈。但每次真正见他，看到他板着的扑克脸，就又厌恶地不想跟他说什么了。



随着洲际超级隧道项目的进行，中美两国在超级隧道技术研发上一次次相互赶超，人类一次次向地壳更深处发起挑战。自从前苏联于1970年在邻近挪威的科拉半岛钻探到地下12公里，已经许久没有人将钻机钻到更深的地方。

事实与成绩面前，曾经“崇洋媚外”到谈到美国Boring就星星眼、谈到中国“土行孙”就觉得老土的我，渐渐多了民族自信，甚至爱上了“地道战”，成为了“土行孙”团队的一员。与爸爸的紧张关系，也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化解。

但每次我向基地提交担任地壳探测员的申请，爸爸都会找我谈心，要么死缠烂磨地说让我好好做科研、搞技术，要么以女孩子做地壳探测员太危险为由大声呵斥我。

有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为什么我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因为我是女的吗？谁说女子不如男？这样“性别歧视”的爸爸，真让人烦。

美国Boring公司，是中国洲际超级隧道项目的最大对手，也是“土行孙”地壳挑战征程中的朋友与伙伴。

三年前，美国新泽西Boring公司承建的超级隧道出现特大岩浆渗漏事故，数百人罹难。经批准，中国超级隧道技术人员在第一时间飞赴美国，与Boring公司技术人员一道分析事故原因、控制灾害蔓延。



新泽西基地控制中心大屏幕上，隧道中，火红色岩浆从裂缝中喷涌，吞噬着地壳探测器、探测器里的地壳探测员、隧道工作人员以及沿途的一切。

从来没心没肺、大大咧咧、不知道什么是危险的我突然一阵心悸。

“别怕，有我！”爸爸在桌下悄悄攥住我的手。

经过整夜的研讨后，我和爸爸与Boring公司CEO格温·肖特维尔一道乘车离开新泽西基地控制中心。

新泽西基地外，是成群结队的抗议者。抗议牌上写着 “Boring - Go To Hell!”“All Lives Matter!”“Boring 去死”、生命可贵”……

格温告诉我和爸爸，Boring公司的地壳探测员、隧道工作人员现已全部辞职。由于各方压力，Boring公司的洲际超级隧道项目不得不停止。

爸爸沉默了。

回国后，经过几个月的研讨与整改，中国超级隧道坚强而孤独地向地壳深处冲击。

经过反复思考，我再次向基地提交了担任地壳探测员的申请。这次爸爸没再找我谈心，申请通过了。

北京平谷基地，似乎一切如常。

能看到的变化是各类安全试验、灾难测试的频次与强度大大提升。爸爸一年365天24小时住在基地，再没回过家。

终于，2030年的今天，中国洲际超级隧道项目进行到地幔探测的关键环节。



我坐在探测器里，十指交叉在一起，额头沁出汗珠。

为这一刻我已准备多年，今天梦想成真。虽然无数次的理论分析与试验验证证明地壳探测器可穿越高温岩浆安全穿行，但毕竟，人类从未到达这样的深度，心里不怕那是假话。

听着爸爸的叮嘱，想到可能付出生命，我嘴唇紧咬、五味杂陈。

“十”，地壳探测器AI管理系统开始倒计时。

“九”，想起与爸爸曾经的一幕幕……

“八”，想起新泽西隧道地狱般的场景……

“七”，想起潜心钻研的同事们……

“六”，我和战友们，

“五”，不会辜负世界的期望！

“四”，为了祖国和人民的重托，

“三”，我已经准备好了，

“二”，那么……

“一”，出发吧！

“发射！”

伴随着发动机震耳欲聋的轰鸣以及探测器与隧道轻触的啸叫，一股强大的推力把我推向地壳深处。



随着啸叫声陡然增大，变成尖锐刺耳的嘶吼，我知道探测器已抵达此次试验原定的终点——地下33公里深处的莫霍洛维奇不连续面，地壳与地幔的交界面。

探测器AI系统早已发出返航建议，但我的左手始终按在前进键，右手控制的采样操作一直在有条不紊进行。

厚厚的舷窗外，地狱般的炽烈岩浆升腾翻滚。一股股热浪如潮水般穿过探测器隔温层，一波波袭来。脸上，豆大的汗珠如雨点般落下，防护服视窗上，水雾越来越浓，逐渐达到雨刷都刮不掉的程度。

探测器超越隧道极限继续前进，嘶吼声变成山崩地裂的咆哮。眼前金星越来越多，体力与精神忍耐力接近极限。

突然，眼前一黑。AI系统在检测到我即将失去知觉的一刹那立即接管探测器，发出全速返航的指令……

许久许久，我睁开眼睛，发现已返回地面并被转移到基地护理中心，各种智能医疗仪器正在对我进行监测和治疗。

病房内的巨幕3D投影正在直播举国欢庆的场景：

“人类首次取得地幔样本！”

“李雨本次探测所得的全套数据将为洲际超级隧道建设提供不可多得的第一手资料！”

“北京平谷洲际超级隧道基地创造了人类历史！”

医生、护士们含笑站在病床旁边。

病床前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凝望着我刚睁开的眼睛，老泪纵横……

我的内心说不尽的激动。微笑着，神采飞扬着，似乎回到了与爸爸吵吵闹闹的十五年前……

“爸爸，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