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熊孩子育儿

爸爸在ICU的第16天,我亲手拔了他的管

2020-11-27 06:31|发布者: 泡泡糖01|查看: 170|评论: 0

本社区内容来源自网友分享,我们无法界定来源的真实性与版权,如果有侵权行为请联系admin@bbbear.ca,我们将在核实后处理,感谢您的支持与理解!
放大 缩小

摘要:文末有福利,别忘了点赞在看分享三连哦~长按识别二维码 选购领取福利更多福利活动请戳👇《“有人在微信里,偷偷爱着你”》早晨八点,刚参加完科室晨会,吴璇回到护士站,把今天交接班的护士们叫进一旁的物资间。听取 ... ...








文末有福利,别忘了点赞在看分享三连哦~
长按识别二维码 选购领取福利


更多福利活动请戳👇《“有人在微信里,偷偷爱着你”》



早晨八点,刚参加完科室晨会,吴璇回到护士站,把今天交接班的护士们叫进一旁的物资间。听取交班,部署当天的工作是她每天的例行公事。
她正在听取交班的护士们对昨晚新入院的患者的情况汇报,兜里的手机突然震起来。
这个点儿给她打电话的,一般都是通过各种关系找上她,要么想打听医生、要么想打听床位的认识或是不认识的患者家属们。
她没理会电话,继续着工作上的安排。
她利落地叮嘱今天接班的护士:“昨晚新来的16床,属于坠床高危人群,要特别注意严防他坠床。不要把床栏放下来,生活必需品放在患者伸手能够着的地方,跟家属做好陪护的宣教,患者下床活动要加强看护。”
接班的柳南在记录本上快速地记录着要点,不时地抬头看一眼护士长。吴璇继续道:“在床头给他挂个防跌倒的警示牌,白天多去巡护几趟,不能凡事都指着家属。”
吴璇兜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她依旧没理会,又对着陶小桃说:“9床术后并发症,家属比较难缠,态度一定要好,做好沟通,能忍就忍,别给他们找事的机会。”
陶小桃还是那副直性子,快言快语道:“昨天还有家属跟我抱怨,说医院现在是按闹分配,哪一床的家属脾气不好的、事儿多的,护士就跑得格外勤一些。”
“家属通情达理的、不愿意给别人惹麻烦的,护士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人影,要是这样欺负老实人的话,那大家都闹起来,省得一样是花钱,买不到一样的服务。”
她这么一说,几个小护士们齐齐露出了愤慨的表情。
周萍萍说:“这说的什么话,就算不尊重我们,也看得到我们每天有多忙吧,多少个床位,几个护士,他们长眼看不到吗?当然是病情危重的多跑几趟,情况稳定的少去几趟,至于把我们贬低成卖服务的吗?!”
“你别生气。”陶小桃先是劝了周萍萍几句,才又道:“仔细想想,有时候也不能完全怪他们说这话。像那些难缠的家属,我们总是迁就着他们。”
“怕他们投诉、怕他们闹、怕惹恼了他们干出伤人的事吃亏的是自己,怕这怕那,就违心地惯着他们,结果呢,惯得这些人越来越得寸进尺,好像我们天生就低人一等,就该低三下四地伺候他们一样。”
“行了,”吴璇轻声地呵斥了陶小桃一声:“一大早晨的,待会儿情绪都被你煽动起来了,还干不干活?现状就是这样,你能改变吗?改变不了就只能接受。”
陶小桃的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转眼间又冲着护士长傻呵呵笑起来:“我就是发几句牢骚。”
吴璇自然知道她心直口快的性格,工作能力和态度却没有任何问题,但她还是忍不住叮嘱两句:“私下发发牢骚就算了,千万别把情绪带到工作中去。”
她接下来把几个需要重点注意的患者一一交代清楚,兜里的手机仍然没有罢休的意思。
“今天就说这些,都忙去吧。”随着她一声令下,护士们相继着走出去,即刻要准备投入到一天的紧张和忙碌中。
物资间里只剩吴璇一个人,她终于掏出手机,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执着,短短的十几分钟内,给她打了六个电话。
打电话的是她二哥吴玮。
她跟这个二哥素来不亲,这些年因为父亲的赡养问题和老房子的拆迁引发的矛盾更是让他们积怨渐深,所以,若非是逢年过节去老父亲那聚一聚或者是其他不得不碰面的理由,兄妹两人基本很少见面。
此刻,看到吴玮的名字,她本能地不想回电话,他的电话总没好事。可一想到还有老父亲,万一是父亲有点什么事,耽误了就麻烦了。正想着,电话又来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吴璇,你赶紧到老爷子这儿来。”吴玮粗厉的声音直灌耳膜,吴璇压制住内心的不快,平静地问他:“什么事啊?我这儿上班呢。”
“还上什么班啊,”吴玮说,“老爷子这儿喊头疼呢,看样子不像装的,你赶紧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吴璇问他:“你一大早上怎么会在爸那?”
“瞧你这话说的!”吴玮说:“他也是我爸,就只能你当孝女,我就不能来看看他了?”
吴璇心里冷哼了一声。她这个二哥,若真有这份孝心,就不会任由七十岁的老父亲独自一人居住这么多年了。
这事说来话长。除了二哥,吴璇还有一个大姐叫吴珊。相比大姐吴珊和小妹吴璇,排行老二的儿子吴玮是三个人中最不学无术却又因为性别优势在父母面前最得宠的一个。
吴珊早年考取外地的大学,毕业后就留在外省工作,后来又在当地结婚生子。
三十年间因为距离远、忙于工作和照顾孩子,很少有时间回来,直到最近这两年,孩子大了,工作也不是拼命的时候了,才每年都能回来个两三趟。
她也知道自己不在父母身边,平日里照应不上,这几十年间弥补愧疚的办法就是汇钱,多有多汇,少有少汇。
老妈不在之后,只剩老爷子一个人,她给钱就给得更勤便了,以至于老爷子逢人便要夸这个不常见面的大女儿是天下难找的孝顺。
对此,吴璇暗地里颇有微词。她倒不是觉得她大姐怎么样,相反,她挺能理解一个女人远离家乡、亲朋好友都倚靠不上的艰辛不易。
让她不甘的,其实是父亲的态度,大姐条件比她好,给的钱多,这一点她确实比不上。
但父亲怎么不想想,这么多年隔三差五上门给两老洗洗涮涮、柴米油盐恨不得全部包办、大病小灾跑前跑后的都是她这个眼巴前的小女儿,怎么就落不到他的一句好?
难不成,只有钱是检验子女孝顺与否的唯一标准?
虽然心里有委屈,吴璇却从没当着老爷子的面前提过这事。本来,作为子女,孝不孝顺完全是凭着感情和良心,也不是为了得到父母的称赞。即使得不到认可,该尽的孝该做的事也还是要做。
真正让她气不过的,是她这个二哥。吴璇敢说,这么多年她大姐给父母的钱大半都进了她二哥的腰包。
有传统思想作祟,从小到大,父母虽说不上有多么过分的重男轻女,但至少根深蒂固地认为,儿子才是他们老吴家的人,是将来能给他们养老送终的人。
可他们一辈子为这个儿子扒心扒肺,却把他养成了一个好逸恶劳之人。
早些年,父母还干得动,心甘情愿地给儿子烧火做饭带孩子,后来身体不便了,吴玮干脆找了个理由搬离父母家,自己一家三口另外过起了逍遥日子。
为这个,吴璇曾跟他二哥吵过,吴玮却一堆理由还说得头头是道:什么父母年纪大了,他搬走了也是给他们减轻负担;什么老两口自己能相互照顾,还不需要子女围在身边伺候。
什么分开了也免得婆媳间相处不来惹老两口不高兴,总之理由多多,明明是想甩包袱,却说得好像在设身处地为父母着想。
他的每一条理由吴璇都有千百句话能反驳他,但即使吵赢了她也不能拿把刀架在他哥脖子上让他把父母接到一起住。
没办法,她只能问老两口愿不愿意跟着她,结果老两口一致地拒绝了,他们觉得自己有儿子,却住去了女儿家,丢人不说,也会让儿子太没面子。
吴璇无话好说,只能作罢。她只能要求自己尽量多往父母那跑几趟,把他们日常生活中遇上的事都给尽量解决了,这样老两口能过得轻松一些。
后来母亲去世,只剩老爷子一个人,吴玮更没有想把父亲接到一起的意思,吴璇再次提出让父亲跟着她,老爷子还是不同意,说自己还动得了,到动不了了再说。
好在老爷子身体还算硬朗,除了要应付隔三差五上他那踅摸点钱的儿子之外,平时看看电视、溜溜弯、跟街坊邻居唠唠嗑,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可从去年开始,老爷子位于市郊的几十年前的两层老楼房据说要纳入拆迁计划,原本无人问津的破房子瞬间值了钱,吴玮循着钱味登门都登得勤了,无非是想把房子过到他名下据为己有。
可老爷子这几年心态也有变化,他倒不是舍不得把房子给他儿子,而是知道他不孝,觉着有个房子,至少还能拿捏着他。
可这样一来,吴玮便三天两头的去烦老爷子,像今天这么早,他就出现在老爷子家里,八成还是为了房子。
想到这儿,吴璇有些紧张地问道:“爸为什么头疼?是不是你气的?”
“老爷子现在能着呢,我能气到他?”吴玮在电话里说,“我觉得他没啥事,可他非要我给你打电话。还是女儿香啊——”
吴璇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她知道老爷子的性格,若不是真的头疼,以他的倔脾气,是绝对不会主动要联系她。
作为一个神经外科的护士长,吴璇自然知道头疼这事儿可大可小,尤其是对一个七十岁的有原发性高血压病史的老人。
但一会儿还要配合主任查房,吴璇便对着电话说:“我这会儿走不开,要不你把爸送我们医院来,我找医生给他看看。”
吴玮在电话里说:“你忙我就不忙了?看病这事我也帮不上忙,我等你十分钟,你赶紧过来,我单位也还有一摊子事呢。要我说你也不用过来,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哪有那么娇气。”
吴璇心里想骂人。就吴玮那工作态度,也就仗着爸以前找人托关系才给他塞进了一家单位,上班不迟到早退浑水摸鱼就谢天谢地了,什么时候见他着急忙慌过工作上的事?
吴璇说:“你把电话给爸,我跟他说几句。”
吴玮把电话给了老爷子,吴璇在电话里针对性地问了他几个问题,只听见老爷子的呼吸非常急促,说头疼得特别厉害,脑子像炸了一样。
吴璇直觉情况不好,便不再浪费时间,交待老爷子躺在家里等她,她马上赶过来。
挂了电话,吴璇去跟主任请了假,便匆匆忙忙坐上出租车赶去父亲家。
吴璇到的时候,老爷子还在床上躺着,床边的地板上四溅着一滩呕吐物。吴玮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刷着小视频,脸上还挂着来不及收回的笑容。
见吴璇来了,他终于从手机上收回目光,起身道:“咋还吐了,也不知道是吃了啥,年纪大了,就别乱吃,吃坏了不是吐就是拉。”
吴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厉声道:“你赶紧过来,帮我把爸送去医院,他有高血压,看这样子很有可能是脑出血!”
吴玮一听,脑子迅速转了几圈,虽说他觉得老爷子没什么大事,可吴璇毕竟是护士,万一被她说中了呢?脑出血可不是闹着玩的,会死人的,老爷子还没把房子过户给他,现在可不能出什么问题。
这样想着,他便迅速移到老爷子跟前,帮着吴璇架起他,往屋外走去。一边走他还一边怀疑地嘟囔着:“你都当了二十多年的护士了,怎么还这么大惊小怪,是不是看谁都像病人?”
见吴璇不理他,吴玮讪讪地闭了嘴。



到了医院,为了能快速检查,吴璇直接带着老爷子去了急诊。
虽然是急诊,等着就诊的人也不少。吴璇好歹是仁西的老护士了,跟急诊上也常有工作上的对接,此时,作为内部人士的便利便体现了出来。急诊上的医生没让他们等,便把老爷子带进了诊疗室做查体。
一旁等待的其他患者的家属,似乎看出了其中的猫腻,冲着急诊上的护士喊:“刚才那个老头明明后来的,凭什么先进去了?!”
护士正忙得焦头烂额,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那肯定是比你急。”
一句话不打紧,那个患者家属焦虑的情绪瞬间被点爆了,大步冲到护士面前:“你怎么说话呢?!谁不急?不急能来挂急诊?”
护士脾气也不好,回嚷道:“人家那么大年纪了,很可能是脑出血,你们是打架皮外伤,你说谁急?!”
“怎么,皮外伤流的血就不是出血了?”患者家属指着护士的鼻子说:“你再说一句不急试试!”
听到吵闹声越来越大,急诊上另一个男医生赶紧跑了过来,冲到情绪正激动的患者家属面前,直接道:“来,你带着他跟我来。”说着,指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一个满头是血的男青年。
那个家属又拿手指恶狠狠地点了点护士,才走到座椅前搀起那个男青年,跟着医生进了旁边的诊疗室。
吴璇和吴玮跟在老爷子床前看医生给他测了心率和血压,又检查了瞳孔和肌张力。他们都听到了门外的吵闹声,吴玮冷哼了一句:“有什么好吵的,谁让你们家没个护士,哼!”
吴璇瞪了他一眼:“你能闭嘴吗?”说完,便不再看他,转而问给老爷子查体的医生:“龚医生,我爸情况怎么样?”
龚医生把电筒插回胸前的口袋里,说道:“神志清楚,共济运动和感觉系统都没有明显异常,血压200/98,先做个头部CT看看吧。”
有了刚才门外吵闹的那一出,吴璇怕因为搞特殊再生事儿,交完钱便乖乖的在急诊上等着排CT。
她坐在那儿看着医生护士脚下生风地跑来跑去,身份的突然转变一时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平日里她也常抱怨病人太多、事儿太杂,但此刻,身边坐着头疼欲裂的老父亲,她却希望医生护士可以再麻利一点,再快一点,以安慰她这个患者家属煎熬地等待的心。
终于做了CT,等到结果。老爷子的CT显示是蛛网膜下腔出血。龚医生看了胶片又给安排了脑血管造影,通过造影,在他脑内发现了瘤颈约5毫米的动脉瘤。
急诊上给出结论,老爷子是动脉瘤性蛛网膜下腔出血II级,要转到神经外科进行相关治疗。
吴璇跟着急诊的护士一起把老爷子推到神经外科,刚接到急诊上通知的蒋瑞彤已经在等着他们。她给老爷子安排好床位,吴璇跟陶小桃把老爷子安置好,便跟着蒋瑞彤去了办公室。
根据急诊上的检查结果,蒋瑞彤制定了手术方案——在全身麻醉下做支架辅助弹簧圈栓塞术。
一听说要做手术,吴玮先想到的是手术费,便急道:“做什么手术,我就不喜欢你们这些医生危言耸听的,动不动就做手术,没事也给做出点事来。就不能保守治疗?”
吴玮一直都是袖手旁观的样子,蒋瑞彤不知道他是谁,便拿眼神询问吴璇,吴璇很不情愿地跟她介绍:“这是我哥。”
得知他的身份,蒋瑞彤便跟吴玮解释。
“动脉瘤性的蛛网膜下腔出血,分级低于III级的,临床上倾向于尽早开颅或是介入治疗,以降低动脉瘤再次破裂出血的风险。尤其是像你父亲这种高血压,再出血的风险更大,所以越早治疗,预后越好。”
吴玮撇撇嘴:“我看网上都说,对症治疗,血压高就降压,还有防止出血的药,没说非得做手术。”
吴璇呛他一句:“你靠网上看病的?”
“那网上的不是医生?”吴玮不服气,“要我说还真得感谢互联网,我每次有哪不舒服了,自己上网查查,买点药,嘿,还就真好了。要真回回都来医院,进来一趟大几百千把块就没了,合着我钱多来给医院做贡献?”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心大还是故意不往理上说,吴璇恨恨地说:“最好你永远都别进医院。”
蒋瑞彤从吴玮的言行中,看出不少内容来。
但她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保守治疗一般适用于分级较高的蛛网膜下腔出血,即使保守治疗,后期也还是要选择合适的时机进行手术。你父亲年纪大,分级又较低,弹簧圈栓塞术属于介入治疗,安全性高,预后相对也比较好。”
说完,蒋瑞彤又跟他们兄妹俩详细地讲解了介入疗法的过程。
吴璇虽是神经外科的护士长,术后护理她在行,但此时作为家属,是她第一次如此详细地听到治疗方案、术中风险和术后并发症,终于体会到了那种面对未知的恐惧。
她太清楚发生意外和并发症的后果是什么样,那对患者和家属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吴玮在一旁一直眯缝着眼睛,脑子里快速地划算着。如果不做手术,随着病态恶化,昏迷、致残甚至致死都是有可能的,肯定不能放任不管。
可如果做了手术,万一老爷子术后醒不过来,那过户房子的事同样没指望了。这么看来,唯一能让老爷子把房子留给他的机会,就只剩手术前的这段时间了。
见他一直沉默不语,蒋瑞彤说:“如果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可以问我。有什么顾虑的话,也可以直接说出来。”
吴玮没心思听医生的话,他心里还盘算着自己的那点小九九。吴璇见他心不在焉,干脆不再征求他的意见,跟蒋瑞彤道:“没什么问题了,该签字的我来吧。”
吴玮这下倒是听见了,赶紧撇清自己:“字可是你签的,有什么事你可要担着。”
签好术前知情书和同意书,吴璇回去病房。
吴玮跟在她后头,嘟囔道:“这手术得多少钱?刚才医生说什么美国的支架,有必要用进口的吗,有时候就是个心理作用,国产的就不能用了?再说了,进口的能报销吗?这个手术医保能报多少?”
吴璇突然刹住脚步,把身后碎碎念的吴玮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呢?”
吴璇怕控制不住自己会发飙,深吸了一口气,把住院证和预缴单伸到吴玮面前,直视着他说:“你去把费用交了。”
“我哪有钱?”吴玮像被蛰了一样退后半步,连连摆头:“谁没事身上带这么多钱?再说了,手术是你同意做的,字是你签的,交钱的时候你找我来了?”
吴璇本来也没指望他能掏钱,朝吴玮吼道:“不出钱你就闭嘴!”
到了病房,吴璇跟老爷子简单地说了情况,说医生要给他做个小手术,问他身份证带没带在身上。
老爷子说“没有”,身份证放在家里的柜橱里,让吴玮回去拿。吴玮应承下来,却不急着离开,他从裤兜里掏出纸和笔,把笔夹到老爷子手上,把纸摊开,接着又要上去扶老爷子坐起来。
“你干什么?!”吴璇怒喝一声,一把把他拽开。蛛网膜下腔出血的病人要尽量躺着休息,最忌讳被动来动去。
她一边拽着吴玮,一边朝门外喊当班的护士进来,陶小桃和柳南听见护士长的喊声,迅速跑过来。在吴璇的授意下,两个人配合着把吴玮推搡到了门外。
陶小桃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护士长好像很讨厌这个人,便咋呼着吓唬他:“你赶紧走啊,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吴玮势单力薄,又是在吴璇的地盘上,有所忌讳,只得丧气地先去给老爷子拿身份证。至于写遗嘱的事,只能另做打算。
估摸着他走远了,老爷子强忍着疼痛把手伸进裤子里层,掏了一会才掏出两张卡来,吴璇诧异地看着他递过来的身份证和银行卡,才理解过来他的裤子里层居然缝着口袋。
“我怕你哥翻到了,就天天带在身上。”老爷子说,“这卡里面有钱,你拿这个交给医院。”
吴璇只接过身份证,说:“介入手术花不了多少钱,我们兄妹三个呢,报销之后摊到每个人身上更是没多少,您的钱自己留着,平时别不舍得花。”
老爷子本身脾气就不好,此刻头疼得更是不耐烦:“让你拿这个去交你就去!不拿早晚也是被你哥拿走!”
吴璇怕他情绪激动,诱发二次出血,赶紧把银行卡接了过去。她看着吴玮刚留下来的纸和笔,不禁问道:“爸,我哥一大早上您那去干嘛的?”
“逼我写遗嘱,老房子留给他。”老爷子说完,倒吸了一口气,头疼得让他说不了更多的话。
“行了,您别说了,千万别激动。您在这躺着,我去给您办入院。”吴璇其实有一肚子话,但她此时不敢说,说出来,无异于火上浇油。
老爷子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在吴玮一家三口搬出去之前就已经过户到了他的名下,除此之外,吴玮现在的住房也是在父母的添补下才买成的。
他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活得像条吸血虫,无时无刻地不想着啃老为生。再加上他那个唯利是图的老婆,两个人简直是一丘之貉。
为了他们不管老爷子的事,经过几番激烈的争吵之后,吴璇后来也想通了,依着她哥嫂的为人,父亲跟着他们也是受气,不在一起住倒落得清静。
至于要拆迁的这栋房子,吴璇也劝过她爸,吴玮想要,就给他。你不给他,他天天惦记着,来缠磨您,何必呢?况且,最后也还是要留给他的,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个,老爷子才说:“我就这点东西了,看在这点东西的份上,他装也还要装得孝顺一点,真给了他,他怕是连门都不会登了。”
吴璇这才悲哀地发现,老爷子突然这么执拗的原因,竟然只是为了多见见儿子。
她还有什么话好说呢。从那以后,她便什么也不说了。吴玮之所以会是今天这样,说老爷子自食其果太难听了一点,但他自己确实难辞其咎。
吴璇去给老爷子办入院手续,走过自助取款机,她特意进去查了一下老爷子银行卡里的余额。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当数字显示在屏幕上的时候,她还是吃了一惊。
卡里只有三万多块。老爷子退休费每个月有小五千,大姐吴珊每年下来,能给他三四万,自己隔三差五地也会给他一些。
老爷子血压高,烟酒戒了很多年,吃喝穿戴上怎么也花不了太多的钱,但这么多年下来,他竟只有这么一点存款。
办完手续,吴璇接到了吴珊的电话。
“刚老二打电话,说爸住院了?怎么回事啊?”吴珊焦急地问她。
吴璇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时终于有了出口。
她在电话里不自觉地嚷起来:“他还好意思跟你说爸住院了?你没问他爸是为什么住院的?他一大早晨拿着纸笔去逼爸写遗嘱,气得爸高血压犯了,诱发了动脉瘤破裂,导致蛛网膜下腔出血才住的院!”
她一口气说完,电话那边有片刻的沉默,接着才听到吴珊的声音:“他倒没跟我说这些,他只是说爸一大早晨头有点疼,本来想着你是护士,就叫你过去看看,结果你小题大做硬生生地把爸拉去你们医院。”
吴珊已经把吴玮的话美化了很多。吴玮的原话比这难听。吴玮说吴璇是为了给她们科室创收,才不管不顾地把老爷子弄去做手术,连自己亲爹的钱都要赚,吴璇就是想钱想疯了。
“他的话你也信?”吴璇冷哼了一声:“他从小到大什么样你不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他什么样,我才给你打电话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吴珊问:“爸的情况怎么样?”
“不好说。”吴璇实话实说,“像他这个年纪的,动脉瘤破裂很常见,他算是轻微的,不用开颅,做介入治疗就可以。”
“但是说实话,我在神经外科待这么多年,像他这种情况的,术后再次出血或是发生并发症的也不少,一旦那样的话,意识障碍、偏瘫、失语甚至死亡都是有可能的。”
“这么严重吗。”吴珊又问道:“爸什么时候手术?”
“手术室已经在准备了,等那边准备好,就开始手术。”
吴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即刻说:“我跟你姐夫这就赶回去。”
挂了电话,吴璇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恰好遇上陶小桃过来通知:“护士长,手术室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吴玮回到老爷子的房子,把他老婆也叫了过来,夫妻俩一顿翻箱倒柜地好找。他倒不是急着找身份证,而是老房子的房产证。
之前他也经常上门来踅摸,但碍于老爷子在,他总不好做得太难看。现在机会难得,他就是把这房子翻个个儿,也要把房产证找出来,如果顺便再能翻到点存折或是银行卡什么的,那就更好了。
夫妻俩十分投入。不一会儿,吴玮老婆惊喜地叫了一声:“哎,这有只大金戒指——”说着,她跑到吴玮面前,举给他看:“这么大一只,从没见你爸戴过,你说,是谁给他买的?你姐还是你妹?”
吴玮接过来,把在手里摩挲了一阵,顺势装进裤兜里:“你管他谁买的,既然老爷子不戴,放这儿也是浪费。你在哪找着的?”
“你说可不可笑?”吴玮老婆说:“在厨房的一个坛子里,还用布层层包着,这是防小偷呢还是防你呢?”
“老爷子心眼还挺足。”吴玮继续着手下翻找的动作,说道:“可见,还不知道藏着什么呢,赶紧找,别浪费时间。”
两个人干劲十足,从厨房到卧室,从顶橱上到床垫下,细致地进行着地毯式搜索,甚至是老母亲的遗像,相框的背板都被拆下来找过了,却没有找到他们想找的东西。
吴玮双手叉腰站在沙发前,有些恼火:“你说他藏哪儿去了?”
“要我看,要么在你姐那儿,要么在吴璇那儿。咱也别找了,直接去问她们。”吴玮老婆瞅着地上一堆翻出来的稍微值钱点的东西,说:“走,先把这些东西抱回去再说。”
正说着,吴玮突然想起来,老爷子还等着身份证办入院,便给吴璇打了电话,告诉她家里没找着身份证。
吴璇电话里说,老爷子已经做完手术了,人现在在重症监护病房里。
吴玮一听重症监护,急着问道:“清醒的还是昏迷的?”
吴璇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醒着呢”就挂了电话。吴玮无暇介意她的态度,喜滋滋儿地站在原地搓起了手,跟他老婆说:“我们赶紧去医院。”
两人到了医院,吴璇带着他们去监护室外的探视间看了一眼。
老爷子睡得很安稳,他胳膊上埋着留置针,正滴注着控制颅内压和缓解脑血管痉挛的药物。床位旁的各种监护仪,监测着他的生命体征和神经系统体征的变化。
“他什么时候能出来?”吴玮问道。
“两三天吧。”吴璇说,“如果不出现并发症,就能转回普通病房了。”
“那么长时间呢。”吴玮恨不得即刻就进去叫醒老爷子,就是写几行字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对了,”吴玮扭头看着吴璇问:“老房子的房产证是不是在你那里?”
吴璇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父亲现在还没过危险期,会不会发生并发症还未可知,他这个做儿子的,没多关心一句父亲的病情,脑子里竟然只想着房子。
“没有。”吴璇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转身就要离开探视室。
吴玮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她,毫不相信地说:“不可能。你天天上老爷子那套近乎,又是伺候吃又是伺候洗的,肯定有所图。可你能图什么呢?除了那栋房子还有啥?”
吴璇厌恶地甩开他的手,回头直视着他:“我要上班了,你要是再纠缠的话,别怪我叫保安。”
吴玮被她眼睛里的寒意震住了,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他老婆走上前来,对着吴璇远去的背影小声地啐了一口:“瞧那德行!”
晚上八点多,吴珊和丈夫赶了回来。
夫妻俩先去医院看了老爷子,吴珊多年在外,本就对父母怀有歉疚,此时见着父亲浑身插着管子,孱弱地躺在冷冰冰、毫无生气的监护室里,心疼和愧疚的情绪一股脑地冲上来,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
吴璇安慰她,人上了岁数就是这样,生老病死,人生常态,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一步,劝她别太难过。
吴珊说:“你是在医院待时间太长了,见惯生死,麻木了。你理解不了我此时的心情。”
吴璇一愣,没料到她大姐会这么说。
但她没多想,只是说道:“你跟姐夫舟车劳顿的,还没吃上晚饭吧?爸在监护室里,有专门的护士看管着,我们都在这儿看着也无济于事,不如先去吃饭。卫军在饭店订了包间,等着我们过去呢。”
吴珊摇摇头:“吃不下,你看爸那么可怜地躺在那儿,我怎么吃得下。”
吴璇从早晨赶去父亲家把他带来医院,上午在急诊上做检查,中午忙着谈话、签字、办手续,接着在手术室外等着手术结束,下午又继续在科室里忙碌。
到了此刻,她也是水米未沾,肚子早已饿得咕咕乱叫,她多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踏实地吃上一口饭,可看样子,她还要先把大姐安抚好。
她跟吴珊说:“吃不下也要吃啊,你先把身体爱护好了,等爸出来,你才有精力照顾他嘛。”
吴珊的老公在旁边帮腔:“吴璇说得对,你在这也帮不上忙,不如养精蓄税,照顾病人可不是轻松的事,别没把病人照顾好,你自己先倒了。”
两个人好说歹说,吴珊终于同意跟着他们先去吃饭。去饭店的路上,吴珊说:“把你哥他们也叫来吧。”
三家人在饭店包间见了面。吴璇的老公徐卫军点了一大桌子菜。吴珊情绪不佳,吃得郁郁寡欢。
不同于跟吴璇这些年积下的大仇小怨,吴玮对这个大姐倒是颇为尊重,席间不停地在她面前卖好,哄得吴珊的心情眼见地好转起来。
吃罢饭,吴玮夫妻俩热切地邀请大姐和姐夫去他家住,盛情难却,吴珊夫妇不好拒绝,便坐上吴玮的车离开了。
徐卫军站在饭店门口,自我调侃了一句:“亏我下午以接待首长的规格把客卧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下全白忙活了。”
吴璇有感而发:“远香近臭啊,一点都没错。你看吴玮那讨好的嘴脸。”
“能不讨好嘛,”徐卫军说,“这些年通过爸妈那儿,他捞了你大姐多少好处,他心里没数吗。你哥那人,有奶便是娘,他的衣食父母,能不供着吗?”
他的话把吴璇逗乐了:“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说话能这么损呢。”
“笑了吧,”徐卫军说,“笑了就好。人在做,天在看,咱没做过亏心事,不该咱愁眉苦脸的。”
吴璇知道丈夫的意思。这些年,因为父亲的事,他也没少跟着着急生气。他这是在劝慰自己呢,做人,凭的,无非是个良心。



两天以后,老爷子顺利地被推出了重症监护病房。一出房门,他看到迎上来的吴珊,立刻笑得鼻子眼睛都皱到了一块。他有些埋怨着说:“怎么还把你们叫回来了,大老远的,专门跑这一趟。”
“您口是心非了吧,”吴璇笑着接过话,“瞧您那笑得合不拢的嘴,明明不知道多高兴。”
吴玮瞟了吴璇一眼,话里有话:“大姐对爸那么好,好不容易见一面,爸肯定高兴啊。”
吴玮推着急救床,吴珊和吴璇一边一个,三个子女护送着老爷子回到普通病房。趁着吴玮帮护士把老爷子抬到病床上的功夫,吴璇悄悄地把吴珊拉到了病房外。
“怎么了?”吴珊问她。
“关于照顾爸的事,我是这么想的。”
吴璇说,“你也知道爸是怎么住的院,他现在刚做完手术,情况还不稳定,不能受到刺激。所以我想着,我们两家能轮流着守在爸旁边,不给我二哥单独跟爸相处的机会,要不然,没准他又能惹出什么事来。”
吴珊有些迟疑,说:“不至于吧,我这两天在老二家住着,看得出来,他也不是一点孝心都没有,他挺关心爸的。”
吴璇有心说一句:“他关心的是爸,还是爸的钱?”但吴珊这么多年不在跟前,很多事她都一知半解,吴玮在她面前又会做戏,所以有些话,说了她也未必全信,不说也罢。
吴璇说:“还是小心点为好,就算二哥不是成心不孝,也保不齐他哪句话说重了,惹恼了爸。爸的脾气你也知道,又急又硬,现在这么特殊的时刻,绝对不能出一点岔子。”
吴珊知道她的话有道理,便道:“行了,我知道了。这会儿我跟你姐夫在这儿,你先去忙你的吧。”
说完,她又想起一些话,叮嘱吴璇说:“你跟老二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趁着我在这儿,能解就解了。大家一母同胞,不能弄得像仇人。”
吴璇说:“没有。我就是看不惯他对爸的态度,我跟他之间没什么冲突。”
吴珊还要说什么,吴璇及时阻止了她:“姐,我还有很多事要忙,有时间了我再慢慢跟你说。”
说完,她们进了病房,吴璇跟吴珊交待完照看老爷子的要点和细节,对躺在病床上的老爷子说:“爸,有我姐她们在这儿,我就先忙去了,一会儿再过来看您。”
吴璇离开后,没多大会儿,吴玮说他姐:“我把家里钥匙给你,你跟姐夫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就行。”
“不用,”吴珊说,“我回来就是为了照顾爸的,又不是为了休息。你要是有事也去吧,这儿的事都交给我了,你放心。”
老爷子手术很成功,神志清醒,还能拿笔写字,这让吴玮松了一口气。但是他翻箱倒柜都没找着的房产证又实在是让他难以踏实。老爷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防着他了。
夜长梦多,他不能一直这么等着。等着等着,房子可能就是别人的了。
这么一想,他更不能离开医院了。
吴玮不肯走,吴珊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再次觉得,这个弟弟并没有吴璇说得那么不堪。男人嘛,肯定没有女人那么心细,但大事上,他还是很拎得清的,守在医院照顾老父亲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但吴珊心里还是拉着一根警戒线。比起吴玮,她还是更信任吴璇一些。况且,才做完手术的父亲确实处于非常时期,凡事还是小心为好。
到了傍晚,吴璇过来病房,看了看老爷子的情况,悄声跟吴珊说:“我回家一趟,换身衣服,晚一点过来换你。夜里我在这儿就行了,有护士站,我比你们方便,你跟姐夫回去休息。”
“行。”吴珊倒也没客气,转脸跟吴玮说:“你也回去吧。”
吴珊下午半步都没离开病房,再加上吴璇一会过来一趟,害得吴玮一直找不到机会跟老爷子独处。这会儿吴璇要走了,对他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大姐比吴璇好糊弄,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走呢?
“我跟你们一起。”吴玮说,“我回家也没什么事,爸这儿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保障。”
“那也行。”吴珊对着吴璇说:“你回去吧。路上慢点,不着急。”
到了七点多,吃晚饭的点儿,老爷子打营养针不用吃,但他们三个却不行。吴珊说他丈夫:“你去外面转转,买点包子、粥什么的回来,晚上随便吃一点。”
吴玮忙说:“姐,要不你去吧,我跟姐夫一年到头都难得见一面,让我俩好好聊聊。”
吴珊刚好想出去透透气,却又想起吴璇交待她的话,但她转念想,反正自己老公陈达也在,他是个靠谱的人,不会允许吴玮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于是,便跟老公交待了一句“你好好看着爸啊”,就提起包出门去了。
吴玮跟陈达天南海北聊了几句,从兜里掏出一包烟,伸到陈达面前,献媚地说:“姐夫,大半天没吸上一口了,馋了吧?”
陈达平时烟瘾大,但碍于在医院,憋了半天没抽烟,此刻一见到吴玮递过来的烟,瘾立刻被勾了上来,但他还是克制地摆了摆手。
吴玮抽出一根,凑到陈达鼻子下面,劝他说:“去抽一根吧,我是抽烟的人,知道瘾上来的难受劲儿。病房里虽然不能抽,但楼下可以,你找个人少的角落抽上几口,没人管。”
陈达禁不住他一直劝,终于接了过来,乐呵呵地跟吴玮说:“那我下去燎一根,一会儿就上来。”
“不急,”吴玮把整包烟都塞到他手里,说:“一根哪能解馋,抽好了再上来。”



吴璇和徐卫军匆忙跑到护士站,陶小桃正焦急地等着他们。
“怎么回事?”吴璇一把拉住她,火急火燎地问。
“七点半左右,老爷子监护仪的警报突然响了,我就跑过去看,”陶小桃快速说道。
“我一进门,就看见老爷子表情非常痛苦,血压飙到了220,问他话,他也回答不了,我就赶紧去叫了蒋医生。”
“蒋医生赶来的时候,老爷子已经意识不清了。蒋医生给他做了脑部CT,说是动脉瘤术后二次出血,出血量比较大,就立刻联系了手术室。”
徐卫军拉过吴璇说:“我们赶快去手术室。”
“你先上去吧,”吴璇脸上露出一种压抑着愤恨的平静,说道:“我去病房问问情况。”
徐卫军陪着吴璇去了老爷子的病房,607的病友们一看见护士长,都直言不讳又义愤填膺地告诉她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不出吴璇所料,吴玮趁着老爷子跟前没其他人,问他房产证在谁那,并央求他把医嘱写好。
老爷子不愿意,被他说烦了,骂了吴玮两句。
应该是担心时间有限,吴玮就动手把老爷子的床摇起来,不顾他的挣扎,强迫性地握着他的手拿笔在纸上写字,老爷子推搡不动,气得大骂,没一会儿,便痛苦地呻吟起来。
直到监护仪的警报响起,吴玮才发觉情况不对,迫不得已松了手。再后来,就是陶小桃说的那些情况了。
“畜生!”吴璇气得直发抖,徐卫军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说:“你先别急,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我们先上手术室去等着。”
两人上了十四楼,一出电梯口,吴璇先听到了吴珊的哭声。她时而放声时而呜咽的哭声在晚间的手术室外传得格外真切。
一进等候室,吴璇四下寻找吴玮的身影,却并未看到。她问陈达:“姐夫,吴玮去哪了?”
陈达面露愧色,摇头说“不知道”,他从楼下抽完烟上来,就见医生护士们正在匆忙地把岳父往手术室里运,那时候吴玮还在一旁站着,后来场面混乱,就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吴珊见到吴璇,边哭边说道:“都怪我大意了,没听你的话,我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一会儿时间,能出这么大的事。医生刚才找我们谈话了,说二次出血,危险性比第一次要高很多倍,要是……”
一想到有可能无法承担的后果,吴珊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又哭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继续道:“要是爸有个三长两短,都是我害的啊。”
吴璇被她哭得有些心焦,但又不能呵斥她别哭了。事前不做好预防,事后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吴璇只说了一句“你还是不了解吴玮”,吴珊哭得更大声了。
手术做了三个多小时,蒋瑞彤从手术室出来,跟吴璇他们又进行了一次谈话。
“人已经推去重症监护室了,”蒋瑞彤说,“出血量大,引发了脑疝,虽然开颅清除了血肿,但情况不容乐观。”
吴珊急着问道:“不容乐观是什么意思?到底有多严重?”
蒋瑞彤刚要说话,吴璇跟吴珊说:“蒋医生累了几个小时了,你让她先去休息吧。”
蒋瑞彤离开后,吴珊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就不急着知道爸的情况吗?怎么天大的事到你头上,你都能这么冷静呢?”
“不是我冷静,”吴璇说,“我是护士,我知道不容乐观几个字意味着什么,我现在也很揪心。”
“但是我了解医生护士们的专业素养和医院的工作流程,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完全的信任他们,安静地等待结果。除此之外,我们做什么都没用。”
当天夜里三点多,昏迷中的老爷子突然出现了高热、房颤和严重的低氧血症的症状。
查血显示白细胞超出正常范围一倍,氧合指数低于100,做了床旁胸部X线检查,双肺可见大片模糊阴影,经口气管插管吸出了大量血性痰液。
病原学检测呈阴性,结合临床症状、影像结果和实验室检查,最终判断为神经源性肺水肿。
用抗生素和激素抗感染和抑制炎症反应,采用呼吸机机械通气,同时引流血性脑脊液。
到了第三天,肺部阴影终于有所好转,却不想,两天后,又经历了一次心跳骤停的抢救。整个过程老爷子一直都处于深昏迷状态。
连续几天的抢救让吴珊胆战心惊,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但她好歹在ICU外面,看不到那些紧张而残忍的治疗过程。
相较于她,吴璇亲眼看着父亲浑身插满着各种管子,完全无意识地被动呼吸,在除颤仪的作用下弹动的瘦弱身板,所有这一切,都让她有一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除了难过还有心疼。
第八天的晚上,蒋瑞彤下班后跟吴璇深聊了一次。她们都很清楚,老爷子醒过来的几率很低很低。在ICU里继续躺下去,更大可能是身体的各个器官逐渐衰竭,最终走向死亡。
“想过放弃治疗吗?”蒋瑞彤问吴璇,“你也知道,即使你父亲能醒过来,也没有生存质量可言。”
“我想想吧。”吴璇凄然地笑了一下,“你说我以前看见那种家属不愿放弃,做无谓挣扎的,虽不敢直言让他们放弃,甚至还劝人家——不放弃就有希望。”
“但心里却想着,如果有一天,是我自己躺在ICU里,我一定不希望家人用尽无用的手段来拖延我无意识的生命。”
“可真当我遇到这个难题,却找不到那份洒脱了。”吴璇继续道:“也不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他还能醒过来,而是无法亲手结束他的生命,即使这种生命没有任何意义。”
“我理解,”蒋瑞彤说,“旁观者总比当事者理智,是因为不受情感的左右。我只能给你建议,决定还要你自己做。”
当天晚上,吴璇考虑了一夜,思来想去,还是回到那个问题上——
如果经受着目前这一切的是她自己,那么她希不希望浑身插满管子、什么都无法自控、躺在冰冷的只有仪器声的房间里、被陌生人翻来覆去地摆弄?
答案是否定的。如果命不再有生机,那么,解脱比续命更有尊严,也更有价值。
第2天,吴璇跟吴珊表达了她的意见,说如果父亲一周后还是醒不过来,她想选择放弃治疗。
“为什么?”吴珊的反应比她预想中更激烈,她以一种冷漠得令人四体发寒的眼神注视着吴璇,冰冷地说:“就算他不是你爸,他也是个生命,你怎么能不救他?放弃治疗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吴璇说:“他醒过来的机会微乎其微,即使醒了,也会活得很痛苦,与其受那份罪,不如让他解脱。”
“让爸解脱还是让你解脱?”吴珊说,“我知道这么多年,我不在爸妈身边,老二又不争气,照顾两老都靠着你一个人,确实是难为你了。”
“你要是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我能分担的、该分担的,我不会逃避责任。可你怎么都不能说出放弃这种话,他不是别人,他是你爸!”
吴璇想不到吴珊会这么说,不可置信地问道:“姐,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我没这么想过你,甚至老二每次说你,我都还替你说话,但你刚刚说的那番话让我不得不这么想你。”
吴璇失望地摇了摇头,悲凉地说:“我这么多年照顾爸妈,有没有跟你抱怨过一句?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从来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那除了为了解脱,你还能为了什么,才想放弃爸?难道真像老二说的,你是为了钱?”吴珊幽幽地说完,像想起什么一样突然道:“ICU的费用我来出,你不用出一分钱。”
吴璇这下连解释都不愿说了,她只说道:“姐,你再好好想想吧,爸现在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接下来的一周,过得格外漫长。老爷子依旧处于昏迷状态,毫无好转的迹象。吴珊和丈夫依旧每天都来医院看看,但与吴璇的碰面,态度却不像之前一样亲密,显得疏离而客气。
吴璇心里难受,却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无法让吴珊理解作为医务人员在见识过千百场“生不如死”的场景后面对生命逝去的超然,就像她自己也无法认同为了成全子女的“孝心”而让老人毫无尊严地坚持一场毫无意义的拖延。
第七天上午,吴璇背着吴珊,以女儿的身份签下了放弃治疗同意书。这就意味着,维系他父亲生命的一切手段将立即停止,片刻后,他将自然死亡。



接到死亡通知,吴珊和吴玮火速赶往医院。
路上,吴珊在车里放声大哭,只恨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不孝的弟弟妹妹。
一个不知轻重,逼着病床上的父亲留下遗产;一个冷血无情,亲手给父亲拔管,结束他的生命。她实在无法想象,没有她在跟前,父母老了的这些年,他们究竟受了多少气,遭了多少罪。
吴玮不在乎吴珊怎么想他,却需要拉吴珊做同盟,他一边开车,一边对吴珊道:“大姐,你真以为吴璇给爸拔了管,是因为她不想再受累照顾他?”
吴珊哭着问:“不是吗?”
“不全是。”吴玮撇撇嘴,说:“我怀疑爸把老房子的房产本给吴璇了,之所以他不肯写遗嘱把房子留给我,肯定是之前已经私下里把房子留给她了。她为什么这么急着让爸死啊?那是因为爸一死,她就能早点继承爸的遗产了。”
吴珊下意识地捂了捂怀里的皮包,思索着吴玮的话,喃喃地说:“既然留给她了,早晚都是她的,她没必要这么急。”
“夜长梦多啊。”吴玮说:“她知道我也惦记着那房子呢,保不齐哪一天爸主意一改,房子就不是她的了。所以她就先下手为强,爸不在了,就改不了主意了。”
听了这话,吴珊忍不住骂道:“你怎么有脸说,要不是你惦记着那房子,爸怎么会被气得脑出血!爸就是你们两个害死的!”
“姐你消消气,”吴玮无所谓地说:“我知道我做得不对,我王八蛋,我不孝,可我承认啊。吴璇呢,心比谁都深,钱比谁看得都重,却摆出一副圣人的面孔,觉得自己有多高尚,实际呢,比谁都卑鄙。”
吴珊没作声,吴玮继续道:“爸已经走了,人死不能复生,但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害死爸的人却心安理得地继承他的钱,你说呢?”
吴珊反复琢磨着吴玮的话。吴玮说的房产证其实正躺在她的包里。
去年中秋,她回来看父亲,老爷子偷偷地把房产证交给她,嘱咐她说:“我没啥值钱的东西了,听说老房子马上要拆迁,估计还能值点钱。我想着,把这个房子留给老三。”
“这十来年,都是她里里外外地照顾着我和你妈,你妈还在的时候,有几年身体不好,也亏得她是个护士,不止带着跑医院,回家都还靠她护理。”
“她的辛苦,我都看得见,虽然我嘴上不说,可我心里觉着对不住她。我把房产证放在你这儿,还有一张字据,等将来我不在了,你把这些交给老三。”
吴珊问他:“你怎么不直接给吴璇呢,放我这儿也还是要转交给她。”
老爷子说:“她跟老二这几年因为我跟你妈的事闹得越来越不愉快,万一要让老二知道东西在老三那,肯定会天天上门去跟她闹。”
“老三性子又耿直,即使她收下了,被老二一闹,很可能她就甩出来不要了。放你那儿,不让他们俩知道,就不会说漏了,再说,你还能做个证人,以后万一老二跟他妹闹,有你做证,他就没办法了。”
吴珊这次回来,之所以带着房产证和字据,是因为当初的电话里,吴璇说老爷子情况不好。
她就想着万一有什么意外,老爷子不在了,他就顺便把东西给了吴璇,完成老爷子的心愿。可她万万没想到,老爷子确实没了,却是被吴璇拔管没的。
吴玮的话在她心里落下了沉重的重量,她不确定在她离开后,父亲有没有跟吴璇透露过他的想法和做法。
如果没有,那吴玮的话就是小人之心的猜测;但如果有,那吴玮的话便有可能并不是无稽之谈。她没法判断是非曲直,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到了医院,见到老爷子的遗体,吴珊对吴璇的愤怒瞬间达到了最高点。她扑上去用拳头奋力地打了吴璇几拳,哭到嘶哑的喉咙终于再也说不出话来。
办完老爷子的葬礼,下葬那天,在老爷子墓前,吴珊当着吴玮和吴璇的面,掏出了那本房产证。
吴玮很讶异,他心心念念的房产证居然在他大姐那儿。
吴珊说:“爸已经走了,留下的就只有这套房子,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吴玮问:“爸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吴珊说:“没有。”
吴璇没作声。吴珊说道:“我们三个都是第一继承人,按照《继承法》,遗产的继承份额应该是均等的,所以我想,等房子拆迁赔偿到位后,每个人拿自己应得的份额,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
老爷子没留下任何话,按照法律的确是这么个分法,况且房产证又没在自己手里,吴玮心里虽然很有意见,却也说不出什么不讲理的话来。
吴璇同样很讶异,她一直以为,老爷子是要把房子留给儿子的,但现在看来,老爷子确实是对吴玮彻底失望了。
大家都没有异议,房子的事就只能等着赔偿了再说。吴珊说:“我是老大,房产证还是放在我这儿。一会儿回去了,我们三个签个协议,等需要的时候,我再拿出来。”
说完房子的事,吴珊收起房产证,又说道:“不管你们承不承认,爸是被你们害死的。不知道你们的良心会不会痛,但我的心很痛。”
“从今以后,我们姐弟姐妹间要如何相处,我至今都没有想好,我很想原谅你们,但至少现在,我还做不到。”
说完,吴珊在老爷子的墓前磕了几个头,跟陈达一起先离开了,她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些让她失望的人。
路上,她问陈达:“我这样违背老爷子的意思,是不是也算不孝?”
陈达说:“老爷子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没看清你妹的人品。你不是违背他的意思,你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本来遗产就该子女均分,更别说,这些年我们给了那么多钱。”
墓地前,吴玮跟他老婆已经离开了,只剩吴璇和徐卫军默默地站在那儿。
“再给爸磕个头吧。”吴璇说。
他们俩一齐在墓前跪下,磕完头,徐卫军说:“你跟你姐怕是再也回不到以前的关系了。”
吴璇叹了口气,说:“兄弟姐妹之间,其实就是一场缘分,如果大家都惜缘,便能相互陪伴着走完彼此的人生,如果不惜缘,除了觉得遗憾,也无法强求。所以呀,一切随缘吧。”



监制:飞酱主播:哈密电台大威编辑:Y。/Appie


又到了读点君最爱的发福利环节~

治愈万千失恋者的现象级诗集!

这世上没有哪一种爱情,值得我们失去自我。

艾玛·沃森推荐作者,登顶《纽约时报》畅销榜!

这是一本关于自我疗愈的书,

一本“心灵蜕变日记”

一本迷人诗集。

《在爱的废墟上》

等你来拿!

 参与方式

文末戳「在看」和「点赞」

并截图发至每天读点故事的微信后台

我会为铁杆粉丝免费包邮送出

《在爱的废墟上》一本



👇喜欢这本书的宝宝,也可以点击阅读原文购买哦~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分享到微博 收藏 分享 邀请

最新评论

推荐阅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