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历史69–原住民和土地

上文《自由贸易》里面咱们说到加拿大和美国签署了《加美自由贸易协定》，把加拿大经济同美国经济整合在一起。协议签订后，马尔罗尼的下一个举措是税制改革，引入新的商品和服务税 (Goods and Services Tax) 简称GST，初步税率设定为7%，来取代以往13.5%的厂商营业税(Manufacturers’ Sales Tax简称MST)。

说到这个商品和服务税和以往的厂商营业税，都类似于咱们中国的增值税，只不过，过去厂商营业税的征收方式，也跟中国现行的增值税征收方式差不多，由生产销售的企业来缴纳。现在只是把税务责任，从生产企业转移到消费者身上，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只是以往羊们不知道或者不注意而已。

这下子羊们知道了，立刻如同捅了马蜂窝，许多民意调查显示，高达80%的加拿大人反对这项税收。马尔罗尼赶紧澄清这不是增税，而是税改，自由党见到有机可乘，就表示要支持民意，在他们把持的参议院里阻击法案的通过。

加拿大的参议员是任命而不是由选举产生的，依照惯例，参议院必须支持民选的下议院通过的任何涉及财政的法案，就像这种税改法案。但是这次自由党违反惯例，打算阻止新税法的通过。

见参议院跟自己作对，马尔罗尼赶紧想招儿。1867年《宪法》有个第26条，这条晦涩的条文规定，在得到加拿大国家元首女王的许可下，参议院可以增加四个或八个参议员席位。于是马尔罗尼提请女王批准任命了8位新的参议员，使参议员人数从104人增加到112人，搞成了“扩大会议”，这下子凑够了让法案通过的多数，资产阶级政客真个狡猾！

对厂商营业税进行改革的想法在加拿大由来已久，不过《加美自由贸易协定》签署后推出新税法，也有现实意义。这样加拿大产品就可以免税出口美国，省得退税的时候，到底是补贴还是什么说不清楚。

1991年1月1日新的商品和服务税实施。不知道有没有培养了纳税人意识？好在加拿大木有孔庆东叫兽。

马尔罗尼时代加拿大举办了很多国际会议，给加拿大赢来了许多国际声望。1986年加拿大再次举办世界博览会，这次是在温哥华。两年后的1988年又一次举办奥运会，这回卡尔加里冬奥会没有像1976年蒙特利尔奥运会那样，亏得一塌糊涂，还小有盈利。

1988年的西方七国首脑会议也就是G7峰会，在多伦多举行。还有法语国家组织(La Francophonie)的首脑会议，1987年在加拿大的魁北克城举行。

法语国家组织成立于1970年，是一个类似英联邦的组织。法国殖民帝国崩溃后，为了保持同前殖民地的联系，以及加强同加拿大这样也讲法语的国家的关系，成立了这么一个组织，加拿大的两个省魁北克和新布伦瑞克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法语国家组织的第一次首脑会议1986年在法国巴黎举行，加拿大总理受邀参加并做了演讲。第二年1987年在加拿大的魁北克城，举办了第二届法语国家组织首脑会议。

1991年，4,500加拿大军人参加了联合国授权的海湾战争，在联合国的领导下，把科威特从伊拉克的占领下解放出来。当然也有人批评，说这个行动损害了加拿大维护国际和平的形象。

咱们前面有一篇的题目叫做《西北航道》，说一开始北美大陆在欧洲人的眼里，是横亘在通往富裕的东方道路上的一大障碍。为了绕过这个巨大的障碍，欧洲探险家苦苦寻找西北航道数百年，牺牲了无数条生命，直到1903年到1906年才获得成功。第一次全程水路通过这条航路，还是由挪威探险家罗尔德·阿蒙森(Roald Amundsen)带领约阿号(Gjoa)实现的。



不过第二艘通过西北航道的船是加拿大的，加拿大皇家骑警亨利·拉尔森(Henry Larsen) 警官率领圣罗奇号(St. Roch)，1940年从温哥华岛出发驶入西北航道，1942年抵达哈利法克斯，这也是第一艘由西到东航行通过西北航道的船只。

1944年拉尔森返航，成为第一位来往于西北航道的人。拉尔森和圣罗奇号这样做并不是心血来潮，加拿大人是在宣示主权——北面这些地儿都是俺们加拿大的。但是万恶的美帝国主义依然坚持西北航道是一条国际水道，不属于任何国家，太万恶了！

悄悄地说一下，听到“拉尔森”这个名字有什么线索没有？对，挪威移民。



1985年，美国派极地海号(Polar Sea) 破冰船，事先未经加拿大许可就航行通过西北航道。当然美国人事先通报了详细航线，并邀请三位加拿大官方观察员随船同行，但这仍然是对加拿大主权的冒犯。加拿大总理马尔罗尼说，西北航道属于加拿大是铁的事实，毋庸置疑，加拿大计划投资5亿加元，建造当时世界上最好的破冰船，并要投巨资建造核动力潜艇队，来巡航加拿大的北极海域。

不过加拿大是和平国家，花巨资建潜艇不是加拿大人的做法，加拿大人另有妙招。1988年，在极北的埃尔斯米尔岛(Ellesmere Island)上，国家公园Quttinirpaaq National Park建立，这是公园所在地点的图示：



公园里有大量的麝牛、驯鹿，狐狸还有北极兔，但这不是重点，没有国家公园保护或者干扰，它们依然生活得不错，重点是加拿大国家公园这么一建，从这个最北的地点一直到美国边界，这些领土都是加拿大固有领土神圣不可侵犯了。这种做法很加拿大吧？核动力潜艇那是美帝苏修的玩意，和平的加拿大建国家公园保护自然资源——“闲杂人等闪开，我们又要建一个新的国家公园啦……”

埃尔斯米尔岛上的国家公园建成之前，美国同加拿大达成了一项协议，将来在航行有争议的水域之前，美国要获得加拿大的许可，而不是仅仅打个招呼。

《卡伯特和卡蒂埃》那篇里咱们说到，约翰·卡伯特1497年第一次来到纽芬兰外海的时候，海里满满的都是鳕鱼。他说放个桶下到水里，拎上来都能装满鱼，鳕鱼资源看起来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但是到了1990年代，纽芬兰外海的鱼都被捕光了，巨大的远洋拖网船把这些海域犁了一遍又一遍，鳕鱼资源直线下降。还在1977年的时候，加拿大就想控制滥捕，把禁渔区域扩大到200海里，但是偷捕的现象依然存在。

1992年纽芬兰人约翰·克罗斯比(John Crosbie)出任渔业部长，宣布联邦政府关闭北方的鳕鱼渔场，给予渔民19亿加元补贴生活，当时以为这只是个临时措施。1998年又给渔民7亿多，第二年政府限量开放了渔场，但是鱼没了，鳕鱼资源一直都没能恢复。



2003年鳕鱼被官方列为“濒危物种”，过去的四十年里，鳕鱼数量下降了99%，联邦政府宣布全面永久性地关闭纽芬兰渔场，延续了六个世纪的加拿大大西洋鳕鱼产业从此不复存在。

这几十年间的另一个变化是，土著人对土地权益的要求越来越高，这些诉求中既有总体上的综合诉求，也有针对个别情况的特殊诉求，还有介于两者之间的诉求。加拿大的大部分土地属于原住民，这在《1763年皇家宣言》里面就予以承认。

加拿大想要搞开发建设，首先要从原住民手里把土地买过来。典型的例子是修建横贯加拿大的太平洋铁路的时候，跟经过之地的原住民签订了一系列购地条约，一时条约多得连名字都来不及起，用数字来加以区分，史称“号码条约”。

综合诉求针对的是没有被条约覆盖的土地，也就是那些没有从印第安人手里购买的土地。而特殊诉求指的是土著人对所签订的条约不满意，或者认为政府违反条约的情形。于是几百个土地官司慢慢打，特别是综合诉求那种，可能要打上几十年，发了一大帮律师。

以前这个问题不大，1950年代开通圣劳伦斯海路的时候，通过了莫霍克人的土地，也没怎么提及印第安人的权利，不过这样的时代可不再有了。1975年，魁北克省政府想在魁省北部詹姆斯湾(James Bay)修水利工程的时候，就必须跟生活在那里的因纽特人和克里人谈条件了。

谈判达成的《詹姆斯湾和魁北克北部协议》(James Bay and Northern Quebec Agreement)，是1870年代和1920年代号码条约后，第一个重要的土地协议。根据这个协议，因纽特人和克里人放弃一百万平方公里的领地权利，这块土地大约跟英属哥伦比亚差不多，补偿条件是，因纽特人和克里人可以在他们自己的社区里实行自治，独享狩猎和捕鱼的权利，另外魁北克政府25年内给他们2.25亿加元。

看起来还算不错，是吧？

不错？你的屁股坐到哪一方了？你要是魁北克政府，可能觉得2亿多够多了，但你要是原住民呢？

魁北克水电公司打算扩大项目，这次因纽特人和克里人就不那么好说话了。1994年谈判破裂，70亿加元的大项目泡汤，资本主义建设遭受挫折，这叫做“显示了土著人力量的增长，和他们政治意识的觉醒”。

带头跟魁北克电力公司斗的是马修·库恩(Matthew Coon)，随后马修·库恩被选为土著民族联合会(Assembly of First Nation)的主席。



说起来这位库恩，还是在加拿大臭名昭著的土著儿童寄宿学校里教育出来的，后来他在特伦特大学（Trent University）学习政治学，并在麦吉尔大学（McGill University）学习法律，现在是两所大学特伦特大学和多伦多大学的荣誉法学博士。



具有克里血统的这位政治活动家面相却不那么克里，相比之下，草根长得好像比他更克里，不信去看《土著村庄奇萨西比》，那里就是魁北克省詹姆斯湾水电项目的地址。

但是资本主义建设还要进行啊，没办法，2002年魁北克电力公司服软了，把给克里人的补偿增加到35亿加元，50年内付清。不知道这35亿加元只由生活中那里的几千克里人分，还是跟所有克里人平分？总之，印第安人用“他们的土地换小珠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基思·彭纳(Keith Penner)担任印度事务和北部发展常务委员会(Standing Committee on Indian Affairs and Northern Development)主席的时候，委员会1983年发布了一份关于土著自治的报告，报告通常被称作《彭纳报告》(Penner Report)。这个报告里第一次用“第一民族“(First Nation)正式代替“印第安人”这个说法，来表述原住民。看起来似乎仅仅是换了个称呼，但是意义有了很大不同。

报告建议承认原住民在加拿大境内具有独特的、受宪法保护的政治地位，拥有组建各种政府的权力。报告建议把所有涉及原住民的事务，从省级政府剥离开来，交由联邦政府管理和财政支持，这种安排在《加拿大宪法》中是认可的。

对于“第一民族”这个说法，很多人并不认可，说民族的定义是“一个群体拥有共同的文化或者语言背景”，那么依照这个定义，阿卡迪亚人和魁北克人都是加拿大境内的民族了？也属于加拿大“土著社会”？别的国家哪儿有这样的群体啊？



1987年，温哥华北面的锡谢尔特湾部落(Sechelt Inlet Band)，成为第一个打破《印第安法案》的第一民族团体。经过十年抗争，他们在他们自己的保留地上成立了自治政府，拥有自己领地内的规划、土地使用、财产税收、健康和医疗服务的权利。

尽管联邦政府做出了让步，土著群体的政治意识越来越觉醒。1899年的《第八号条约》(Treaty 8)，加拿大政府从土著人手里购买了阿尔伯特北部大片土地，但是卢比肯(Lubicon)的克里人一直没有在条约上签字。

没有签字一直也相安无事，结果后来那里发现了石油，这下子卢比肯的克里人出来说话了：没签字啊，土地就没有卖给你们加拿大，来谈谈条件吧！俺们还要在这片祖先留下的土地上，继续过传统的狩猎和采集生活，除非……

除非……

大赦国际发表了一份报告，呼吁加拿大政府尊重卢比肯克里人的土地权利。

卢比肯克里人把官司打到了联合国，1990年联合国人权委员会，在这个《卢比肯湖团体诉加拿大》(Lubicon Lake Band v Canada)的案子里认为，加拿大违反了《关于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的国际公约》(International Covenant on Civil and Political Rights简称ICCPR)的 第27条，呼吁加拿大立即采取行动，避免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2003年和2006年又呼吁了两次。

2018年，这桩案子以联邦政府和阿尔伯特省政府付给卢比肯克里人1.21亿加元达成和解，政府的钱包括给那650人改善住房。

这很加拿大。

原住民的事情办起了不容易，而马尔罗尼还有一大任务呢，下一篇《米奇湖协议》，咱们来讲讲马尔罗尼如何“把魁北克也带进1982年宪法”。

更多请看：

加拿大历史 58 - 维和行动

加拿大历史 59 - 阿芙洛之箭

加拿大历史 60 - 古巴导弹危机

加拿大历史 61 - 魁北克的寂静革命

加拿大历史 62 - 皮尔逊和枫叶旗

加拿大历史 63 - 自由的魁北克万岁

加拿大历史 64 - 十月危机

加拿大历史 65 - 多元文化和石油危机

加拿大历史 66 - 第一次魁北克主权公投

加拿大历史 67 - 宪法回归

加拿大历史 68 - 自由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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