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忆杂记(44) |加拿大留学与访问散记(4)—— 野外

用耳朵听苔藓

瞬间解放眼睛

点击下方小喇叭播放语音

思忆杂记（44）

加拿大留学与访问散记（4）—— 野外

曹同

上海师范大学教授 知名苔藓学家

   野外工作是从事植物系统分类学者的最重要的实践和必修课程，是长期分类知识的积累与丰富的过程。1984—1986年我在加拿大2年期间多次参加苔藓植物野外考察和标本采集。我曾在著名洛矶山脉（Rocky Mountains）考察了多座高山和国家公园，还有不同类型的湿地，包括Mt. Robson, Limestone Mt., Mountain Park, Jasper National Park, Benff National Park 等，还到位于加拿大北部尤康的地区(Yukon Territory)的Keel Peak野外考察了21天。野外考察的艰辛历程和满满收获，与当今世界苔藓植物研究大师维特（Dr. Vitt）, 修斯特（Dr. Shuster）, 和国外同事共同度过的愉快时光，至今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风景秀丽 苔藓丰富

   洛矶山脉是从北向南纵贯北美洲的伟大山脉，它的很大一部分坐落在加拿大境内。这里不仅蕴藏着丰富的煤、铁、金等矿物资源，迄今为止，它还是一个没有被人类过度开发的荒野地带。在这个地区有许多世界级景观: 高耸的雪峰、巨大的冰原、色彩迷人的湖泊，以及丰富的植物，众多的野生动物。在加拿大境内洛矶山脉有: Banff National Park，冰河国家公园，Jasper National Park等等。其中，坐落于洛矶山脉北段的班夫国家公园(Banff National Park)建于1885年，是加拿大历史最悠久的国家公园，是全球最受欢迎的公园之一。它作为"加拿大洛矶山脉自然公园群"的一部分，与其它加拿大洛矶山脉的国家和省立公园一起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班夫国家公园面积6666平方公里。内有一系列冰峰、冰河、冰原、冰川湖和高山草原、温泉等景观，其奇峰秀水，居北美大陆之冠。公园中部的路易斯湖，风景尤佳，湖水随光线深浅 ，由蓝变绿，漫湖碧透，故又称翡翠湖。路易斯湖畔的古堡酒店，独占湖光山色之美。沿洛矶山脉，有多处这类冰川湖泊，它们犹如一串串珍珠，把静静的群山点缀得生气勃勃。园内植被主要有山地针叶林、亚高山针叶林和花旗松、白云杉、云杉等。另外还有 500多种显花植物。主要动物有棕熊、美洲黑熊、鹿、驼鹿、野羊和珍稀的山地狮、美洲豹、大霍恩山绵羊、箭猪、猞猁等。 公园建有现代化旅馆、汽车旅馆和林中野营地。高山还架设有悬空索道，从山下一直通向山顶。峰顶建有楼阁和观望台，游人可凭栏远眺周围景色。

   贾斯珀国家公园(Jasper National Park)是加拿大著名高山国家公园之一，也是加拿大洛基山脉最大的国家公园。它位于艾伯塔省洛矶山脉最北边，在班芙国家公园的北面及艾德蒙顿的西面。公园占地面积10878平方公里。公园内湖水、山川交相辉映，展示着大自然鬼斧神工般的美丽。这里还有洛基山脉最古老、面积最大的冰原--哥伦比亚冰原冰川，每年吸引着全世界的人们慕名而来。哥伦比亚冰原是除了北极圈外，世界上最大的冰原遗迹，面积约325平方公里，冰的深度约180-300公尺之间，是加拿大洛矶山脉中最大的冰域，是游冰川赏奇景的胜地，由路易诗湖往北离开班芙国家公园，进入 Jasper National Park便可观赏途中的冰川奇景。冰河的冰，由于冰层密度极高，阳光无法折射，会呈现晶莹剔透的蓝光，在晴空下显得十分瑰丽。夏日，在野外考察途中，经常路过冰川湖泊。驻足观赏，蓝绿色湖水，衬映着雪白的冰川，令人流连忘返。

   加拿大境内洛矶山脉的国家公园内，苔藓植物也特别丰富。在成片的原始针叶林下，生长着大量泛北极区系成分大型藓类，如塔藓(Hylocomium splendens), 毛梳藓（Ptilium crista-castrensis）, 拟垂枝藓 （Rhytidiadelphus squarrosus）,赤茎藓（Pleurozium schreberi）等，与中国长白山所见相同。在高山岩石面大片生长的紫萼藓（Grimmia ）, 砂藓（Racomitrium ），大石缝间的漂亮珠藓（Batramia）, 留给我很深印象。此外，贫养沼泽湿地中五颜六色的多种泥炭藓（Sphagnum）混生在一起，十分美丽…… 总之，在秀丽的风景下，丰富的苔藓植物更吸引我的注意力，令人兴奋不已。

野外实践，学习提高

   我与维特有许多共同野外考察和标本采集的经历，我们一起到加拿大洛矶山多地，尤康地区Keel Peak考察。维特丰富的野外工作经验，敏锐的科学眼光，令人佩服。带领学生实习时，他会用不同的简易特征，例如植物体的软硬，光泽明暗等，教学生识别不同种类苔藓植物。考察中，他特别注重小生境。有时没有开始采集，根据小生境，他在很远处就预测可能有什么种类的苔藓植物，往往得到证实。他特别强调在野外观察苔藓植物要学会使用放大镜。利用放大镜不但可观察到叶形，叶片上的中肋有无，单双和长短，而且可看到叶边是否分化，边缘的齿多少。如提灯藓科（Mniaceae）中，叶边缘无齿的是毛灯藓属（Rhizomnium）,边缘具双齿的是提灯藓属（Mnium）,而边缘具单齿的是匍灯藓属（Plagiomnium）, 野外用放大镜就可以识别。苔类植物观察腹面有没有复叶，复叶大小，形状，往往就可以区分开不同的科属。后来，维特特地从美国为我定制了一个微型的放大镜（据说，近100美元）送给我。几十年来，每次出野外我总要把此放大镜挂在胸前，作为识别苔藓植物的有力武器。至今，我仍珍藏这一微型放大镜，并在野外考察中继续使用。

   在野外考察采集苔藓植物时，维特不但常常教我识别特征，而且有时会考考我。有一次，我们在一大块潮湿岩石上采集。他抓了一把苔藓，突然问我，“这是什么？”我知道这是一种常见苔藓，但一时想不起拉丁名称，楞住了。他半开玩笑地说，“你要不知道这种苔藓，我就送你回中国了！”我突然想起这是Drepnocladus(镰刀藓)。当时的尴尬情景，我至今难以忘怀。

   1985年9月，我有幸在阿尔伯达大学见到了来访的修斯特夫妇，并参加了维特组织的山地公园（Mountain Park）考察。修斯特对苔类十分精通。在野外，每发现一个种，他用放大镜一看，不但告诉该种的种名和形态特征，而且对该种生态生境特点，世界分布，甚至形态变异等都如数家珍，徐徐道来，真令人惊叹不已。

难忘最艰辛的野外

   1985年七月在加拿大北部尤康地区(Yukon Territory)的Keel Peak的21天的野外考察是我一生中最艰辛的一次。Keep Peak地处北纬63°35”-63°40”，东经130°20”-130°30”，海拔2900米左右。据说是百年无人问津的净土。我们从艾特蒙顿向北驾车2000多公里，然后直升飞机把我们送到Keel Peak。21天中，我们住帐篷，吃干粮，爬山涉水，考察冰川对植被，特别是苔藓植物的影响。当年的情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具体见我的思忆杂记（6），附后。

                    曹同 2021年6月14日于上海

附录：

忆思杂记（6）

一次艰辛的野外考察

自从1978年从事苔藓植物研究以来，我每年都要外出野外考察，爬山涉水，历经辛劳，采集标本。其中，1985年七月在加拿大北部尤康地区(Yukon Territory)的Keel Peak的21天的野外考察是我一生中最艰辛的一次。当年的情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1985年2月，我申请的阿尔伯达省北方研究所的“中国与加拿大北部紫萼属修订和植物地理分析”课题获准资助，因此，有机会参加维特组织的加拿大北部尤康地区的Keel Peak的野外考察。位于加拿大北部的尤康地区与美国阿拉斯加相邻，面积45万平方公里，人口仅仅2.5万人。Keep Peak地处北纬63°35”-63°40”，东经130°20”-130°30”，海拔2900米左右。据说是百年无人问津的净土。

7月1日早晨，维特的博士后，澳大利亚人约翰(John),带着他的技术员特瑞（Terry）和我先行出发。我们从大学车库租用了一部吉普车从艾得蒙顿开出，向地广人稀的尤康地区进发。第一天开车12小时，行驶1000多公里。第二天，又沿阿拉斯加高速公路开了近1000公里。第三天中午抵达了目的地Macmillan Pass。一路上，山地连绵，森林连片，人烟稀少。渐往北，山坡上成了苔藓地衣的世界。5号下午，我们终于等来了直升飞机。飞机绕山而飞近半个小时，把我们送到了Keel Peak 的山顶的一个峡谷地。我们支上帐篷，安营扎寨，开始了真正的野外工作和生活。为了保护这块净土，我们约法三章，每次大小便后要深埋处理；不能把生活脏水倒在溪流中；最后，垃圾能烧的统一焚烧，不能处理的用直升飞机带回去处理。

Keel Peak 地处北纬63°35”，离北极圈不远，夏季白天长达20小时以上，半夜12点仍是白昼，早上3-4点天已大亮。我们所在的山顶海拔近2900米，满山遍野都是长满苔藓地衣的巨石，根本没有路，考察行走需不断的攀爬。那里天气变幻莫测，一会晴空万里，阳光灼射；一会乌云密布，倾盆大雨。因此，每天考察采集困难重重，都有情况发生。

我们考察队伍中，约翰身高1.9米,维特1.8米, 特瑞和维特的女博士晧顿(Horton)都1.75米以上，我身高仅仅1.6米。他们身高马大，行走攀爬较快。我则身材矮小，只能拼命尽力追赶。有一次，一块高大的岩石竖在前面，其他人都攀爬上去了，我几次都爬不上去。这时，身穿短裤的晧顿伸下她的大腿，让我抱着她的大腿爬了上去。

我们扎营在一条冰川形成的溪流一侧，为了考察冰川对植物的影响，隔天，我们要趟过溪流到对岸考察。溪流不是很深，到他们的膝盖上下，而到我的大腿。同时，冰川形成的溪流水冰凉刺骨。一次，我差点被冲到，多亏约翰用力拉了我一把。有一天，因下雨，溪流涨水，无法趟水到对岸。约翰坚持要按计划到对岸工作。于是，经过半个多小时的努力，他用冰锥在冰川垂直面一步一个脚印的开出了一个通道，到达了对岸。约翰招呼特瑞和我过去。我看了看面前的冰川和急流下奔的溪流，对特瑞说，你告诉约翰，为了平安地回到中国，我不能冒险去对岸。我将在岸这边考察和采集标本。最后，特瑞战战兢兢地到了对岸。我在这一边采集了许多标本。

那次野外，吃对我也是考验。早上，我们煮一大锅麦片稀饭，对上奶粉，干果，饱餐一顿。中午就垫点花生米，饼干，巧克力等，一直到晚上10点后考察结束。再点火煮真空食品土豆牛肉干等，每人一大碗。大概10天后，维特教授及其博士晧顿到来，带了不少牛排，蔬菜和水果。那天下着蒙蒙细雨，大家搭上烤炉，烤了不少牛排，未等烤到五分熟，就迫不及待地啃上了，澳大利亚博士后一口气吃了好几块。真是饥饿是最好的调味品。

那次野外也是我学习和实践英语的极好机会。因为白天很长，晚餐后，我们围坐在一起，各人轮流讲述自己国家和各人的故事，直到深夜。我尽心听，尽力讲，自觉英语大有长进。

维特，晧顿和我计划7月21日返回学校。但20日晚上下了一整夜的雨夹雪。清晨，时时听到岩石滚下山坡的隆隆声。一早起来，天空乌云密布，细雨不断，我们认为直升飞机不能来了。中午时分，听到飞机隆隆声，直升飞机竟然来接我们了。经匆匆忙忙的准备，我们登上了直升飞机，向Macmillan Pass 飞去。因云雾弥漫，飞机时上时下，沿山坡绕道飞行，最终安全抵达Macmillan Pass。然后，我们联系了小飞机。下午，3点，一架可载3名旅客的小飞机把我们接到地区首府Whitehorse。一路上，飞机虽然颠簸，但离地面较近，大地山河森林，历历在目，十分壮观。在Whitehorse，我们换乘了去爱特蒙顿的客机，晚上回到了大学。

这次野外工作虽然艰辛，但所生长的苔藓植物多为我所关心的耐干的高山苔藓植物，特别是紫萼藓科植物，因此，采集了500余份标本，并做了不少样方，为深入研究打下了良好基础。

                                      2019年12月18日于上海